第三十四章 风雪易策入问胆
第三十四章 风雪易策入问胆 (第1/2页)初冬的白马,彤云低压,寒风扑打着郡府大堂厚重的门帘。
室内炭火正旺。
李善道端坐主位,手中展开的正是陈敬儿自雍丘发回的捷报。
他目光扫过“上赖大王威德,依三原县公之策,下赖将士用命,遂得克捷”一句,嘴角微扬,露出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抬眼看向下堂中侍坐的李靖,温言道:“五郎谦逊,将此战之功尽归他人。然此役能胜,依药师於五郎出兵之前,便所定之策,确为关键。药师身不出白马,洞察千里,画策帷幄之中,决胜疆场之外,真乃国士也!”声音不高,带着由衷的赞许。
李靖着红袍,冠带整齐,闻言立刻离席,躬身行礼,姿态恭谨:“大王谬赞,臣愧不敢当。此皆大王运筹帷幄,陈大将军临阵决机,将士效死之功。臣不过拾遗补阙,偶中一二罢了。”
他言辞恳切,毫无居功之色,端得一派谦恭持重之风。
堂下随之,响起一片恭贺之声。
薛世雄抚须颔首,李善仁、侯友怀面露欣慰。
欧阳询、虞世南、薛收、王宣德、王湛德、马周、郑元璹、刘玄意等亦纷纷称颂此胜。
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却突兀地响起,带着过分的热切与谄媚,这人伏拜在地,屁股高高撅起,大声说道:“大王英明神武,知人善任!李公神机妙算,实乃诸葛再世!陈大将军勇冠三军,真如天神下凡!此等大胜,足令李密丧胆、郑颋诸辈股栗!大王天命所归,指日可定鼎中原!”
这肉麻的吹捧引得众人侧目。
说话者,却是新近投诚的裴虔通。
李桐客、裴爽两人此前到了徐州后,裴虔通已闻宇文化及兵败,自知穷途末路,立即就接受了招降,并在薛世雄接管徐州的兵马到后,相当配合,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随之,李善道传下令旨,留下了李桐客、裴爽协助安抚徐州,凡裴虔通部曲,欲还家者,皆给路费解散,剩下千余,编入接管徐州的薛世雄部,而他则被带到了白马。乃是才到未久。
如前所述,此人曾是杨广为晋王时的亲信,杨广继位后,他仕至左监门直阁、正议大夫,掌宿卫禁军之职,仍然深得宠用,却在江都之变中,伙同宇文化及弑君谋逆。论以人品,李善道对他实是鄙薄,然为示“招揽隋故臣、收拢人心”之意,却在他到了白马之后,仍给他加官进爵,擢为左监门将军,散官也由正四品的正议大夫,升为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
不过个人事,个人知,虽是得了加官进爵,裴虔通倒是深知自己名声狼藉,一到白马,他便使出浑身解数钻营。不仅对李善道极尽阿谀,献上从江都宫苑劫掠来的内库珍宝,与数名绝色嫔妃,——其中一位还是杨广著名的“十六院夫人”之一,并对薛世雄等也是重礼相送,企图攀附。只是薛世雄、李善仁等人,对他这等弑君背主之徒,同样鄙夷至极,对其送来的礼物看都不看,大都没有接受。这时,薛世雄等闻其这般阿谀,更是连眼角余光都吝於给他。
李善道听着他的这些马屁话,却是难得,依旧挂着笑容,仿佛并未听出他谄媚中的虚浮,等他说完,只温和了句:“裴将军请起。”
待裴虔通爬起来,弯着腰退回到席上坐下。
李善道放下军报,目光扫过堂下诸臣,沉吟稍顷,说道:“五郎捷报中,向我请示,底下如何行止,公等有何高见?”
薛世雄便即起身,行礼进策,说道:“大王,罗士信奔袭雍丘不成,反遭大败,锐气已挫。此正我军趁胜进击良机!臣以为,当令陈敬儿部稍作休整,即合雍丘李公逸部,乘胜进击开封!开封一下,则管城右翼顿开;我军再顺势攻取酸枣、阳武,成夹击之势,管城唾手可得!荥阳既为我有,李密困守洛阳、荥阳之间,纵尚兵众,无地无粮,覆灭之期不远矣!”
李善仁、侯友怀等人接连起身,言辞一致,俱是赞同此略。
李善道心中,其实也是正是此意!
他乃当即下令:“然也!薛公所言,正我孤意。伯褒!”
“臣在!”薛收应声出列。
“即刻拟令:着陈敬儿部休整两日,会合雍丘李公逸部,即日进兵,攻取开封!务求速克!”
“遵命!”薛收领命退下。
李善道起身,下到堂中,至沙盘前,俯身凝视。
黄河南岸,荥阳、颍川、梁郡,三郡之交处,开封的城标清晰可见。
自己还是有识人之明的!陈敬儿果然不负他的所望,堪为大用。罗士信虽勇,终究少谋,加上李靖的筹划,一战得以克胜,委实堪值欣喜。雍丘此胜,系自半年多年前的河阳之战以来,真正对李密集团开战的首场大捷,意义非凡,足可提振全军士气,为后续攻略奠定基础。
他的目光越过开封,落在更西的管城。管城攻下之后,荥阳就为他有。一如薛世雄的分析,到时,李密就将被困在洛阳、荥阳之间,就算暂时他还兵强马壮,长久下来,缺少足够的战略纵深、兵源、人力,却确然是离覆灭不晚了。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洛阳的标识上。
仿佛已看到李密被关在这狭窄区域,后为貌合神离的洛阳,前为己军兵临,进退失措的景象!
在洛阳的标识上只是看了稍顷,李善道并未沉溺於遐想,说到底,他是个务实之人,遐想可以有,但要紧的还是眼前的战局。他的目光转回开封、管城,再次下令:“开封若克,我攻管城之际,李密必倾力来援。传令:催促高曦、高延霸、萧裕等部,五日之内,务必抵达白马听令!违期者,军法从事!”
……
五日之期转瞬即过。
高曦、高延霸、萧裕等部兵马,顶着日渐凛冽的寒风,在十月下旬陆续抵达白马。
营寨相连,旌旗飒飒,人马喧嚣,给这座黄河渡口重镇平添了几分热闹和肃杀之气。
然而,郡府议事堂内的气氛,却与这诸路强兵开到的情状不甚相合。
李善道等待的捷报,杳无音信。
案头,陈敬儿发自开封城下的最新军报,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焦急与无奈。
李善道负手立与堂门口,望着天际翻滚的彤云。
今冬的初雪开始下了,零星雪花细碎飘落,细小如盐粒,打在冰冷的石阶上,旋即消融。
数日前的振奋,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他此际的眉头微蹙,忧色难掩。
开封之战的胶着,远超预期。
问题出在罗士信身上。罗士信雍丘大败后,并未如预想般退回管城,反而在退到开封后,收拢残兵,加固城防!更棘手的是,管城的郑颋反应极快,迅速派出援军,在开封城外扎下营寨,与城内守军互为犄角。陈敬儿、李公逸两部人马,围攻开封至今,几番猛攻,损兵折将,却始终无法破城拔寨。坚固的开封城,成了横亘在汉军西进道路上的一块顽石。
北风裹挟着雪沫洒入堂内,带来刺骨的凉意。
李靖悄然立於李善道身侧,知其心忧,缓声说道:“大王,魏晋以来,战乱频仍,开封以其“居中御外”,渐为南北争锋的重镇,为北魏南下江南之八仓之一;昏君开凿通济渠后,因其扼运河咽喉,其城更得扩建。内城包砖,墙高四丈,宽三丈;在原有四座城门外,皆筑瓮城;护城河引汴水灌注,深阔难越。城内且设制造军器的军器监、储存漕粮的转运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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