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幻楼宴(九)
第三百六十章 幻楼宴(九) (第2/2页)屈忻想了想:“识时务者为俊杰。”
裴液轻叹一声:“你别管这个事了。”
崔照夜转过头:“裴少侠你别灰心……虽然这次我只说了两句话,但下次我一定据理力争!你是永远自由的鸟儿,决不能被权势玷污!”
“不是……”裴液抿了抿唇,看着她,“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崔姑娘你别多管了。”
“……”
崔照夜茫然地看着裴液,裴液沉默地看着她。
“你已经——”少女失声瞪圆了眼睛。
三个人都沉默,她麻木道:“神京太肮脏了。”
……
仕女没有跟上来,李西洲不讲话,明绮天也一直安静。
只有两道踏在楼梯上的脚步,李西洲一手挑着小灯,带着身旁的白衣走了很久,直到登上了这座朱楼的顶层。
夜风飘舞,白鹤在旁边的檐上琢羽。
因为高而安静,下面的人变成小小的一条。
“明剑主,确实久仰。”李西洲轻声道,“真是神人风姿。”
“殿下也生得很美。”
李西洲忍不住好奇一笑:“剑主也知道自己生得很美吗?”
“知人美丑,人之本能,我自然亦有。”
“我以为剑主眼里没有这些俗事。”
“绮天并不瞧不起什么。”
李西洲瞧着她,半晌微笑:“那剑主觉得,我和剑主谁生得美些。”
明绮天微怔,瞧了瞧她:“殿下生得美。”
李西洲好像很开心,笑道:“只是一个‘美’字不足以形容剑主罢了。”
“《姑射》会令一个人看起来更像神仙些。”
李西洲望着她,这女子确实像个暂落凡间的神仙,而且李西洲怀疑即便没有《姑射》也是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两人独处时,确实更被这风姿夺慑。
她几乎一下就理解了裴液那提起女子时没出息的样子。
“剑主,”李西洲转过目光,望向楼下,“再过二十年,也许你是云琅之君,我是大唐之君呢。”
“也许。”
“剑主想做什么?”李西洲忽然道。
“嗯?”
“也许冒昧,和人初见,我喜欢问人家理想。”李西洲看着女子,“我猜一个——追求剑道之至高?话本里会这么写。”
明绮天微怔,点点头:“那确是三十岁前的目标。”
“……三十岁后呢?”李西洲道,“云琅已是天下第一剑门了。”
明绮天顿了一会儿:“我并不太清楚,一直以来,我只是练剑罢了。直到十天前在终南山上,裴液才给了我一个理想。”
李西洲怔然转头:“裴液……给了你一个理想?”
“嗯。我从他那里取得了杀死太一仙君的理想。”
“……”李西洲静了一会儿,“我实在没料到,剑主这样‘明镜冰鉴’之人,会过了二十岁,将登天楼了,却不知晓做什么。”
“圣人云三十而立,二十岁找到志向也许并不算晚。”
李西洲点头:“并不算晚。”
“那么,”她面上没有表情,淡声道,“你要和他一同去诛杀仙君吗?”
明绮天转过头,看着她:“殿下,裴液原本就是这个理想。”
“……”
“殿下也许想听听裴液的事?”
“你讲。”
“裴液心里没有着落。即便在神京取得再多功名,交了再多朋友,也是一样。”明绮天道,“他是为了杀死雍北,杀死太一真龙仙君而活。虽然和照夜她们友善,和殿下亲密,他心里深处,也依然不觉得世上有属于自己的地方。”
“……”
“所以在终南山上,我和裴液约定,等杀了太一真龙仙君,就一起相伴度日,钓鱼练剑。”明绮天望着高天,“这样,我们心里就都有了份着落。”
李西洲沉默一会儿:“剑主真是‘明镜冰鉴’,他心里最深处的一切都映得出来。那,剑主观我呢?”
李西洲抬起一双淡色瑰美的眸子,清清冷冷地望着女子。
明绮天这时才真实感受到了她的敌意,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这双眼睛:“殿下兼有坚韧之志与惶恐之心,心里孤怯动荡,因而将裴液看得很重。”
“……”李西洲抿了抿唇,淡声道,“那我就不会让他和你居住半月。”
明绮天安静看着她:“嗯。殿下骄傲,自信,胸怀大志,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我想,即便裴液真和其他女子有染,殿下也并不大在乎。”
“男女情事,庸人自扰。”李西洲道,“李缥青是少陇的旧情人,我倒最愿意和她嬉笑打闹。”
“嗯。殿下不怕缥青和裴液旧情复燃,只是怕自己真和缥青反目成仇。”
“……”李西洲嘴唇一抿。
“殿下也怕我,不敢不允他见我。”
“……”
“也许殿下反倒希望裴液是个好色浪荡之徒,那样殿下可以为他寻来许多女子。”明绮天道,“可他重情重义,殿下心里因而害怕。”
“……”
明绮天平和道:“殿下知道即便他多情勾连,也绝不会背叛殿下,殿下骄傲于彼此之间寄托生死的深邃情谊,自信于那早已超出男女之情……但仇恨会导致决裂,如果决裂,他真的会离开。”
“因为殿下只有裴液。”明绮天轻声道。
“别说了。”
明绮天安静。
李西洲动了动嘴唇,偏头轻声:“这番话别跟别人说。裴液也一样。”
“嗯。”
楼上夜风安静。
“你说得是。他很纠结在乎那些,我倒不在乎,只是喜欢看他纠结的样子。”李西洲伏在栏上,低头摸着指甲,低声道,“所以我敌视你……害怕你。你刚刚说你们一起诛杀仙君,我心里一下空了一块。”
“我并不是故意。”
“我知道。”
静了一会儿,李西洲深深吸口气,望着夜空:“剑主说得对,孤怯惶恐之心,是我自小的伤口,我全牵在他身上了……剑主有何教我吗?”
“什么?”
“愈合。”
“有些形状还是伤口,有些伤口已成了形状。”明绮天道,“伤口可以愈合,一个人的形状却无法改变。”
李西洲垂眸:“与我想的一样。”
“但殿下有坚韧不拔之志,那又比裴液重要。”明绮天轻声道,“即便已如此依恋,殿下依然不是为裴液而活,绮天很钦佩。”
李西洲笑了,她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小声道:“剑主,能稍微唐突吗?”
“嗯?”
李西洲将头轻轻倚在了女子的肩膀上。
“明绮天,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