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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风摧兰蕙

第三百章 风摧兰蕙 (第1/2页)

篆儿闻言瘪了嘴道:“姐姐啊,再是好心也没这般好心的,那银子都给了她,姐姐与我不过了?”
  
  邢岫烟如今还住在缀锦楼,用的都是二姑娘迎春的丫鬟、婆子,虽因着陈斯远之故,那些下人不好再给邢岫烟脸色,可总不好平白使唤人家,隔三差五总要给些赏钱才是。
  
  邢岫烟被陈斯远扯着落座,气恼道:“我有月例银子在呢。”
  
  陈斯远纳罕道:“舅舅、舅母不用表姐接济了?”
  
  邢岫烟说道:“今儿个姑妈发了话儿,往后让我爹妈往她庄子上常住去,说庄子里不用什么用度,再不用我分出银子来给他们。”
  
  陈斯远愈发纳罕,赶忙追问缘由。
  
  却是近来王夫人与凤姐儿斗得愈发厉害,王夫人的陪房与投靠了凤姐儿的贾家家奴彼此寻了马脚,时常便要闹到管家赖大跟前儿。
  
  因着赖尚荣一事,赖大早没了脸面,私底下又得了贾母吩咐,自是唯凤姐儿之命是从。这般拉偏架,王夫人一系下人很是吃了亏。
  
  许是狗急跳墙,便有下人攀咬出邢忠贪渎之事。凤姐儿好不容易与邢夫人缓和了,自是不想再闹得生分了。于是昨儿个夜里往东跨院去了一趟,二人如何说的暂且不知,只知今儿个一早邢夫人寻了邢忠夫妇发了好一通邪火,到底将二人打发去了自个儿陪嫁庄子。
  
  邢岫烟不知缘由,陈斯远却大抵能忖度出几分。那邢夫人可一直不曾熄了让四哥儿袭爵的心思,估摸是想着凤姐儿与王夫人相斗,就算再厌嫌凤姐儿,凤姐儿赢了,这家业也须得留在大房。
  
  二人又是婆媳,邢夫人名分上压了凤姐儿一头,这才帮了凤姐儿一回。
  
  眼看篆儿瘪着嘴兀自不服气,陈斯远赶忙摆摆手,将其打发了出去。红玉等也是识趣的,扯了篆儿出去,笑着将门关了。
  
  待内中只余二人,陈斯远便蹙眉道:“怎么又帮她?”
  
  邢岫烟笑着道:“左右都是最后一回,往后她是死是活,我是管不得了。”
  
  有心数落邢岫烟烂好心,可对上那一对儿星眸,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这枕边人良善些,总比那冷心冷肺,处处算计的要强。
  
  陈斯远便让邢岫烟稍待,起身进得卧房里,须臾又提了个荷包来。
  
  邢岫烟赶忙道:“我如今也不用银钱,你又何必给我?”
  
  陈斯远却不管旁的,扯了邢岫烟的手强塞过去,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表姐早晚要许了我,如今又何必这般外道?”
  
  邢岫烟攥着那荷包心下熨帖,却也有些别扭道:“我不是因着这些黄白之物……”
  
  “知道知道,都是我硬塞给你的。”他笑吟吟转而道:“是了,她这回怎么问你来借银钱?她理应不缺才对。”
  
  邢岫烟叹息一声,便将这几日妙玉情形说了出来。
  
  陈斯远听得愕然不已,这妙玉有够倒霉的,这才几天啊?先被老尼哄去了三千两银子不说,转头儿又被贼人偷了个精光。
  
  这也就罢了,请了官差来又被勒去二十两银子,随即又有个劳什子卢员外拿了地契撵人。
  
  妙玉与其理论,谁知卢员外心生淫邪,说话不干不净的,竟要来拉扯妙玉。妙玉气恼之下,顿时抓了那卢员外满脸花。
  
  邢岫烟说到此节,也禁不住哭笑不得道:“清梵眼看要打起来,紧忙往外就跑,亏得官差不曾走远,这才镇住场面。可谁料,庵中几个姑子自觉留不下,趁乱竟将她的财货尽数卷了去。一应人等身无长物,清梵只得瞒了她来寻我。”
  
  真真儿是曲折离奇啊。
  
  陈斯远暗忖,也唯有妙玉这等自诩不食人间烟火的,甫一离了贾家才会如此凄凉吧?
  
  啧,却不知那贼人是不是王夫人的手尾。
  
  陈斯远越琢磨越心痒,心下生怕被旁人摘了桃子,便拿定心思,明儿个便打发护院看顾着。
  
  邢岫烟见其神色恍惚,只当其厌嫌了妙玉,便道:“只这一回,往后她来寻我,我也没了法子,更不会拖累你……”
  
  陈斯远紧忙回过神来,扯了邢岫烟的手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表姐又不好抛头露面,往后这等事儿只管推在我身上就是了。”
  
  邢岫烟心下略略古怪,盯着陈斯远道:“你……莫不是又生出旁的心思了?”
  
  陈斯远一怔,赶忙辩解道:“我?表姐还不知,我素来不待见那人。若不是表姐拦着,我都想好生落了她的脸面来给表姐出气了。”
  
  邢岫烟顿时掩口而笑:“我与她……说不清,你甭管就是了。”
  
  陈斯远笑着应下,心下暗自舒了口气,暗道还好遮掩了过去。
  
  却不知邢岫烟冰雪聪明,已隐隐猜到了几分。只是她又不是正室,又哪里会拦着这等事儿?再说她于妙玉危难之际帮衬了其几回,早已全了早年教导之情,往后如何再不好多管。
  
  邢岫烟坐了半晌方才告辞而去,陈斯远送过邢岫烟,心下生怕那妙玉被人摘了桃子,当下到得前头寻了小厮庆愈好一番吩咐。
  
  庆愈为陈斯远心腹,哪里不知陈斯远这是犯了‘寡人之疾’?面上唯唯应下,心下自是腹诽不已。这自家大爷什么都好,就是见了嫽俏姑娘便忍不住要招惹。
  
  当下紧忙去了一趟陈家新宅,寻了两个护院仔细交代了一番。这二人本是尤三姐重金聘请,陈斯远不过是颇有才名的举人,也是赶巧上回才挨了一袖箭,再如何京师也是首善之地,晴天白日的哪里有那么多凶徒?
  
  因是这二人闲散了好些时日,生怕过几个月便被解聘,正愁不知如何一展身手呢。他们心下尚且不知陈斯远目的,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却说陈斯远一路回转清堂茅舍,心下思量着下晌时往梅翰林家中走一趟,总要听听那父子二人如何说。
  
  正待寻几篇拿不准的文章请教一番,谁知这会子便有人来了。
  
  “大爷,琴姑娘来了!”
  
  琴姑娘?薛宝琴?陈斯远纳罕不已,紧忙打书房出来迎人。到得门前,便见薛宝琴领了个小丫鬟笑吟吟行来。
  
  小姑娘一袭水红花卉纹样缎面对襟褙子,内衬象牙白立领中衣,下着象牙白长裙。头簪金钗,鬓贴粉白宫花,一双水杏眼顾盼生姿,率真明朗之余,又有一股子书卷气,瞧着竟不比宝姐姐、林妹妹稍逊颜色。
  
  陈斯远略略恍惚间,那薛宝琴已然到得近前,敛衽一福,轻开檀口唤道:“远大哥。”
  
  陈斯远拱手还礼,笑着道:“琴妹妹。”
  
  宝琴起身笑着道:“这两日时常听闻远大哥人品才俊都是一等一的,可惜上回起社只略略说了几句话儿。”说话间从丫鬟小螺手里接过锦盒奉上,道:“早前便要拜会的,奈何箱笼直到今儿个方才拾掇出来。也不知远大哥喜欢什么,我便选了一盒子湖笔。”
  
  陈斯远赶忙往里头让,道:“琴妹妹快请。论年岁我为长,合该我给琴妹妹接风才对,不想此番竟愧受了。”
  
  宝琴立时候笑道:“远大哥这般说就太过客套了。”
  
  二人分宾主落座,五儿立时奉上香茗来。略略说过江南风物,沿途情形,宝琴忽而欲言又止起来。
  
  陈斯远观量神色,说道:“琴妹妹好似有话要说?”
  
  宝琴四下瞧瞧,说道:“初次打交道,有些话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还请远大哥屏退左右。”
  
  陈斯远心下愈发纳罕,当下打发了红玉、五儿等退下,待内中只余二人,宝琴便道:“听三姐姐说,远大哥与梅翰林有往来?”
  
  “正是。”陈斯远应承了一句,心下暗忖,莫不是宝琴也要托自个儿扫听梅家如何说法儿?
  
  谁知宝琴略略咬了下唇,竟说道:“先前听伯母说,梅家早已有心悔婚,却不知是真是假。”
  
  这等话儿不好回,陈斯远便笑道:“那琴妹妹以为是真是假?”
  
  宝琴不假思索道:“父亲在世时不过资助了梅翰林一回,婚约之事……也不过是一时戏言。”
  
  陈斯远心下讶然,笑着道:“你兄长只怕不是这般想的。”
  
  宝琴道:“母亲与兄长自是别有打算……可我以为,两家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勉强凑在一处,只怕来日也是龃龉不断。如此,莫不是将这婚约作罢了呢。”
  
  陈斯远观量着宝琴,见其面上坦然,心下禁不住好一番赞许。
  
  薛家二房仓促来京,一则为分家产,二则也是要借了梅翰林的势谋图皇商差事。
  
  梅翰林为清流,不拘当日是不是戏言,为名声计,若薛家二房咬死了此事,只怕心下再不爽利也要捏着鼻子认下。过后宝琴嫁过去,那梅冲本就瞧不上薛家二房,婚后又岂会善待宝琴?
  
  陈斯远立时知道,宝琴与宝钗不同,小姑娘断不会为了薛家二房而搭上自个儿一辈子的幸福。
  
  他不禁笑着道:“这些话儿你可曾与你兄长说过了?”
  
  宝琴先是点点头,跟着又摇摇头,苦恼道:“说过几回,奈何哥哥太过本分,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他虽办事细致,却只能守成……是以我以为,与梅家真个儿联了姻……不见得是好事儿。”
  
  宝琴话里有话,言外之意是薛蝌只能守成,若真个儿得了那皇商差事,因其此时年纪不大,可不就不是好事儿?
  
  陈斯远便思量道:“那琴妹妹说这些,是想……”
  
  宝琴闻言起身又是一福,正色道:“还请远大哥代我与梅翰林说一声儿,当日其与家父所说不过是戏言,当不得真。我如今年纪尚小,家母又有恙在身,实在不好耽搁梅家哥哥姻缘大事。”
  
  陈斯远不禁乐了:这倒是好,薛姨妈不想这姻缘成了,宝琴竟然也不想。细细算来,除去宝琴之母与听命行事的薛蝌,薛家上下竟齐齐反对,这倒是省事儿了。
  
  见其笑而不语,宝琴赶忙道:“我也知交浅言深,可……我实在不好出府,还请远大哥代为传话儿。”
  
  陈斯远大笑道:“难为琴妹妹信得过我,既如此,那我下晌便往梅翰林家中走一趟。”
  
  宝琴一怔,旋即大喜,又赶忙敛衽一福道:“多谢远大哥。”
  
  起身又道:“若此事果然成了,来日我定备下薄酒以谢远大哥。”
  
  陈斯远笑容愈盛,又与宝琴说了半晌,待饮过两盏茶,这才起身将其送出院儿外。
  
  及至这日下晌,陈斯远拾掇停当,领了小厮,乘车径直往梅翰林家中而去。
  
  ……………………………………………………
  
  三圣庵。
  
  清梵急急回转,便见山门紧闭。清梵上前叩门,俄尔内中问了一声儿:“今日不便待客,施主请回吧。”
  
  清梵赶忙说道:“碧痕,是我回来了。”
  
  内中应了一声儿,半晌方才下了门栓。待门扉敞开,清梵赶忙闪身进得内中。那遮了脸面的碧痕又紧忙落了门栓,说道:“那卢员外果然是吃不得亏的,方才便有一伙子泼皮来扰,韩嬷嬷便吩咐我关了山门。”顿了顿,又道:“那些泼皮撂下话儿了,后儿个不走,便要给咱们好瞧。”
  
  清梵蹙眉不已,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若借了些银子,总能支应一阵。”顿了顿,眼见庵堂四下一片死寂,她便蹙眉道:“可是又有人走了?”
  
  碧痕道:“连智能儿也走了。”
  
  除去几个卷了银钱的贼尼姑,余下智能儿等几个本分老实的,自觉留不下,便干脆各寻生路去了。
  
  碧痕闻言反倒暗自松了口气,心道亏得是走了,不然多了好几张嘴,姑娘又是个挑剔的,只怕这五十两银子也支应不了多久。
  
  当下别过碧痕,清梵快步往跨院寻来。
  
  到得房门前,但听得摔杯盏之声,随即便有妙玉恼道:“这等腌臜物岂是给人吃的?丢出去!”
  
  房门一开,便见韩嬷嬷蹙眉行出来。瞥见回转的清梵,韩嬷嬷立时扯了其手儿道:“如何?邢姑娘怎么说的?”
  
  清梵点了点头,自怀中掏出荷包来,露出了内中的银钱。韩嬷嬷顿时舒了口气,低声道:“阿弥陀佛,亏得邢姑娘心肠好,不然咱们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顿了顿,又道:“先拿二两银子来,姑娘一日不曾吃用东西了,总要买一些可口的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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