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儿女情成谜 万枯林禁地
第三章:儿女情成谜 万枯林禁地 (第2/2页)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
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几句诗出自唐代大诗人李白的代表诗作《蜀道难》,该作袭用了乐府旧题,展现了剑门一带、青泥岭、秦岭及大巴山等地峥嵘奇险、磅礴壮秀的特点。亦是本诗中伍灵显最为喜爱的几句,回顾着这几句诗,想着过了金沙江,和自己自幼便向往的蜀中盛景便相距不远了,心中充满了期待,脑海中想象着携手心爱之人共游蜀中的画面,沉醉良久。
就在黑心软筋散之毒刚刚褪去,身体恢复如初后的第二天下午,伍灵显正准备推门出去与义兄江自流痛饮一番,忽听董圣夷道:“我们明日就走吧。”
伍灵显颇感诧异,问道:“啊,为何明日就要走?在这寨子里不好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董圣夷道:“你只顾自己喝酒快活,我已身怀六甲,不想在这吵杂之地继续待下去,只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调养。”
听得此言,平时能说会道的伍灵显也像忘了如何遣词造句似的,只是瞪大了双眼并不回答。连董圣夷也看不出他脸上是喜色还是惊恐。两人相视无语许久,伍灵显双眼始终未眨一下。董圣夷率先打破沉默:“怎么啦?你这表情?”
伍灵显脸上渐露悦色道:“我只是…我只是没有想到,没想到一切都发生得如此迅速。”
董圣夷笑了笑又答道:“你不是一向都神机妙算吗?怎么这世上还会有你未曾想到的事?”
伍灵显也笑道:“那我这就去和江大哥告个别,明日我们就离滇入蜀!”说话的同时眼里喜悦的光芒无限。
董圣夷忽然皱眉道:“为什么一定就要离滇呢?我现在不想再去什么未知的地方经历未知的危险。而且我…我有点怀念起五毒岭上的日子了……”
伍灵显虽然不解,可还是柔声道:“啊?为什么会怀念那个草菅人命的地方?我们现在既然有幸能离开,就应该好好掌握自己的命运。等到我们游历了中原各地,见识了各大门派,有了足够的实力,回去改革了五毒教,再把我们的孩子接到身边来,让他不用经历那以命相拼的夺名大会,不是最好吗?”
董圣夷道:“唉,罢了罢了,你总是只想着去你的中原,从不顾及我的感受,我相信你早已看出,我本不愿在这金沙帮寨子里多留,但为了你我宁愿牺牲。现在我已怀有身孕,你还想着去你的巴蜀、中原……”
伍灵显转念一想,自己二人这一路走来确实每到一处停留多些日子,都会遇到不测。而董圣夷一路跟自己同行,从无半点抵触之意。而如今她已有孕在身,自己还一心想着自己向往的地方,未免太过自私。
又听董圣夷道:“我知道五毒岭上有你的很多糟糕的回忆,但那确实也是我们长大的地方啊。一方水土一方人,有时候我想,或许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归宿吧。实不相瞒,我自从怀有身孕后,常常感到不安,我不想离滇,但又不想勉强你,只希望在这个特殊的阶段,你能陪我去一个离五毒岭稍近的僻静地方好好调养,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感到安心,一直到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之后就算是要我随你到天涯海角,我也无怨无悔。”
伍灵显看着她乞求的眼神,瞬间心软,再怎么坚定的想法此刻也都烟消云散,只想依着她心意直到她脸上笑颜再现。于是当下便出门去与义兄江自流道明了此次辞别的原因,又和岑与盟、陈不语等人两碗并作一碗地畅饮了一夜。虽然酒后江自流等人又一再挽留,可伍灵显想起董圣夷楚楚可怜的样子以及自己二人未出世的孩子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第二日便和董圣夷收拾了包袱匆匆离开了金沙帮的寨子。路上又再次路过那晚救下徐如风的破庙,回忆起这几个月以来经历的种种险恶,两人均感慨无限。仅仅只是离开五毒岭还未出滇,就已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云滇境内已如此,中原武林更何如。或许这番暂别江湖纷扰,已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伍灵显每晚入睡前想象着日后一家三口阖家欢乐的日子,心中泛起无限甜蜜富足之感,就连熟睡中都眼带笑意。
两人一路携手前行,偶尔路遇山明水秀之地便停下脚步观景歇息,饮着山泉水,踏着青草地,领略着五毒岭上所没有的好风光。一路走走停停,途经了刚下山时夜里力挫方具景三人的梦萦岭,只感到物是人非。
过了梦萦岭,离五毒岭便不远了,两人在一山谷中择了一处风景较为秀丽而又颇为隐秘之地,搭建了小木屋,围起了栅栏。此时已在坐月子的董圣夷早已放下了之前每日的练功任务,只在屋里调养生息。而伍灵显仍然每日采集着种种毒蛇及草药,并取其毒素制成可化为蜃气使用的粉末,同时温习着《五毒秘史》中的武功招式和徐如风所授的轻功要领。这日练完功回到屋内准备生火做饭时,只见家中食材单一,对于怀有身孕的人而言养分甚是单调匮乏。于是饭后便在夕阳下开垦土地,种田养禽,此后伍灵显暂废武艺、全心劳作,二人便如寻常的农家夫妇一般过上了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生活。在这些平淡的日子中,伍灵显每日辛勤耕种,虽偶尔也会感到苦累疲乏,但一回到家中看到董圣夷满足的表情,和新缝补好的衣服,再想到未曾出世的孩子,心中也充满着幸福之感。
一日傍晚饭后,忽听董圣夷问道:“阿哥,你可曾想好了要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儿取个什么名字?”伍灵显思索片刻便微笑答道:“那便叫伍圣灵吧,无论是男是女都合适,取自你我二人姓名其中关键的一字。为了得到这一字辈,你我都曾在罗藏山上以命相搏,而我们的孩儿出生便可拥有姓名,不必像我们当初一样需要参加夺名大会拼命夺取。”
董圣夷答道:“如此甚好。”此后二人便一天天盼着伍圣灵的出生,伍灵显心中充满了阳光,生活有所期望,似乎周遭一切也都变得欣欣向荣,身处的山谷似乎也向自己柔情歌唱。
又过了一些时日,眼看着董圣夷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到了临盆的日子。却感觉她的言行举止中似乎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反常,只道是她怀有身孕后情绪较不稳定。然而这日,伍灵显刚外出打猎归来便发现董圣夷并不在屋内,高声呼喊了几遍她的名字,也不见应答。出门去寻了一圈也不见她的踪影。而两人随行的包袱也被打开,一副被狠狠翻找过的样子,伍灵显仔细查看后发现那本假的《五毒秘史》也已消失不见。一个自己最不愿意有的想法也慢慢浮现在心中,如晴天霹雳一般正中他内心中最薄弱的地方,不禁感到无比的惊慌,他只想证明自己的怀疑是错的,又再次冲出房门想去争取那最后一线希望。只见他驾着轻功将所处的山谷几乎找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不见人只剩无奈,只能满脸愁容的原地坐下歇息。随着疑心越来越盛,伍灵显只感到全身麻木,疲乏无力,不知不觉中夕阳已西下,黑暗即将笼罩整个山谷。回想着自从下山以来,这一路上董圣夷身上的种种疑点,他虽已躺倒在地,可心潮却无比汹涌,几只虫子爬到了脸上他也似乎感觉不到似的,只是睁大着双眼继续思考。这晚他就这样躺在山上度过,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早,他依然心存侥幸,以为董圣夷还有可能惊喜地出现在家中,并告诉自己昨晚她只是在山中迷了路,一直到早晨才找到回家的路。于是飞速返回,刚到小木屋附近果然听到一些人为的声音,似是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他快步回到了屋内,却见屋中人并不是董圣夷,而是五毒教中的五个无名弟子,而此时其中一人恰好从自己的包袱中拿出了一本没有书壳的书,正是真正的《五毒秘史》,看到伍灵显出现后,迅速将书本放进自己衣内。想必定是董圣夷走得匆忙,加上平时又从不爱看书,误以为包着《五毒秘史》书壳的《史记》便是真正的《五毒秘史》。回到五毒岭上仔细查看后发现自己拿到了假的,但又临盆在即,只好派其他人抓紧时间来小木屋将真本取回。
还未等伍灵显出手,只见一枚暗器已从对方当中一人手中飞出,迅速夺向自己面门。伍灵显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将其躲开的同时,也闻到那小小暗器上已然淬满了毒,虽只一瞬,但对于他们五毒弟子而言,也已足够确认。伍灵显不再坐以待毙,选择主动发起进攻,准备在与他们过招的过程中探明他们是哪个堂口的弟子,再找到罩门将他们一一击败。刚过得几招便发现这几个无名弟子出手刁钻、招式凌厉,全然出乎自己的预料,且兵刃上都淬满了毒。他们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罩门在哪里,时刻防守着,完全不像梦萦岭上的具、景、方三人好对付。以一敌五的酣斗中,偶尔对方一人露出破绽时,其他四个人又立刻攻过来将伍灵显牵制住。五毒武功的一大特点便是在短距离内身法迅捷灵动,但他们没料到的是此时伍灵显的轻功已大有长进。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当伍灵显已轻功优势压制他们时,让人感觉难知如阴、鬼魅难料。那五人很快便只能转攻为守。又斗得几回合,伍灵显已在他们拼命的防守招式中看出破绽,这五人一人是圣蝎堂弟子,一人是风蜈堂弟子,一人是天蛛堂弟子其余二人则都是玉蟾堂弟子。伍灵显心想派他们前来的人定然是以为只要让这几个本命异于伍灵显的人使用淬毒的兵刃,再苦练好保护自身罩门的功夫便能将自己打败。可并没料到的是自己此时不仅轻功大进且使用蜃气的技法也日臻成熟。
既然知悉了这几人的身份那便好办了,伍灵显当下运用着轻功飞速窜到自己的包袱旁,准备抄出之前储备的蛇毒化作蜃气来使用,方可一招制敌。那些个被蒙蔽已久的无名弟子哪知道蜃气的存在,只见伍灵显突然停下一转身,手中便冒出一团诡异的深色雾气,迅速将那五人笼罩,五个人瞬间便感到头晕脑胀、气息紊乱、皮肤骚痛。混乱中又感到各自的罩门处传来一阵钻心剧痛,紧接着便失去了知觉,命丧于还未散去的蜃气中。
伍灵显从那无名弟子衣内找出《五毒秘史》并藏在自己身上,看着地上五具尸体,心想:“既然他们知道我和真正的《五毒秘史》在这离五毒岭并不远的山谷里,不见得这几个人回去复命,一定还会再次派出教中好手前来找寻。我只需在此守株待兔,说不定到时便可顺藤摸瓜地知晓事情真相。”可这时计划得越周全,越接近事实,他心中反而越是恐惧惊慌。
伍灵显如坐针毡地等着,不知不觉已到了晚上,黑暗覆盖了整个山谷。他走进离木屋不远却又颇为茂密的一片树林里,驾着轻功跃上其中一颗树去,以虬结交错的枝叶为掩盖物,像猎鹰一样俯瞰着五毒岭的方向,哪怕只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立刻引起他的高度注意。
夜凉如水,天上繁星闪动,周遭一片寂静。伍灵显继续埋伏在树上等待时机,隐藏已久,难免感到麻木。正当他想要跳下树来活动筋骨时,他的疲乏之感已全然消失了,因为从五毒岭方向奔来的三个人让他无法不重振精神屏息以待。只见来者两男一女,说话声音都极为耳熟,正是去年罗藏山上和伍灵显、董圣夷一起赢下夺名大会夺得名字的另外三人,分别是风蜈堂的女弟子蓝风蓓、天蛛堂的任天涌、玉蟾堂的尤玉蒙。这三人径直跑进木屋内,便听蓝风蓓说道:“这个味道,定然是蛇毒!他们五个定是被伍灵显杀了。”又听见一个男声答道:“别管那么多了,伍灵显那小子向来诡计多端,这几个小崽一看就是着了他的道。把他们的尸体带回去给教主便是。”另一个男声笑道:“哈哈哈哈,再狡猾又有什么用呢?连自己被搞得多惨都不知道。”随即又传出土匪抄家一般的声音,显然是这三人在到处翻找《五毒秘史》。听完他们的对话伍灵显心想:“哦?如此说来,那每年夺名大会上产生的尸首都是交给教主了吗?教主收藏如此多的尸首莫不是有什么阴谋吗?”
不一会儿,杂乱的翻找声相继停止,伍灵显摸着自己怀中的《五毒秘史》,想必这三人已准备无功而返了。又轻轻拨开眼前枝叶,看到任天涌和尤玉蒙二人各负两具尸首,蓝风蓓则扛着所剩的一具从屋内走出。尤玉蒙高声道:“唉,找不到《五毒秘史》的下落,连伍灵显在哪也找不到,只能回去乖乖受罚咯。”话毕,任天涌也高声答道:“是啊,只能硬着头皮回去求教主从轻发落咯。”
伍灵显知道他们这是欲擒故纵之计,是想探明自己是否真的潜伏在附近,深知自己此时绝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心中默默骂了两句“蠢才”,又继续一动不动地隐藏在树上,静观其变。果然才过了半晌,那三人就已抛下尸首重回木屋附近并有序地分头寻找,但又再次落空,于是三人又并肩快步离开。伍灵显见状这才轻轻从树上跃下,利用自己的轻功优势,很快便追上了那三人,并悄无声息地跟踪着他们重回五毒岭一探究竟。徐如风所授的轻功决计甚是玄妙绝伦,再加上伍灵显刻苦领悟并练习了数月,此时无论是在土地、草地亦或是金沙江边的碎石坡上奔走,所发出的声响都极其微小,加上任、尤、蓝三人本就耳力有限,江湖阅历又浅薄,更加无法察觉自己已被人跟踪。
很快伍灵显紧随在三人身后翻过了罗藏山,秘密地重新回到了五毒教中。月光下看到教中供奉的蚩尤神像今犹在,而心中境界却已改,来不及继续感慨,又快步跟了上去。伍灵显尾随在那三人身后,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五毒教的大堂,那三人背负着尸体熟练地往大堂内部奔去。
伍灵显轻轻跃上了房梁,缓缓伏下身子,开始观察着大堂内部的一切。任、尤、蓝三人已将尸首整齐放在地上,正跪地作揖和教主禀报情况。此时伍灵显伏在房梁上缓缓探出头去,一眼便看见自己昨日最想要见到而今日却又最怕在五毒岭见到的人——董圣夷!她的肚子已完全小了下去,而一旁有一个啼哭不止的男婴,便是自己二人的孩子伍圣灵了。
只见董圣夷看起来仍旧虚弱,额头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而这时教主尹韬略一脸不悦地背对着董圣夷说道:“哼!让你找一本《五毒秘史》都能找成《史记》,我要你这种女儿有何用之有?”听到“女儿”二字,伍灵显只能强逼着自己不能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但心中认知早已被颠覆得面目全非。
只见董圣夷神情慌张地答道:“爹爹,我已经很尽力了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总是对我哪里都不满意?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说话间眼里闪烁着泪光,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全然不像之前那般雷厉风行。而尹韬略则头也不回地哼了一声便不再作答。
伍灵显见这世上自己最用心呵护的人此刻竟然以这样低三下四的姿态面对尹韬略,心中感到无限悲伤和失落。
又听董圣夷续道:“以杜伯伯的实力,就算没有那《五毒秘史》也照样……”
尹韬略迅速打断道:“放肆!你可知那《五毒秘史》要是通过伍灵显流传到了江湖上,后果将不堪设想!现在这教中上下全是些徒有其表的庸才,要是中原武林人士学到了那书中的精髓,将这五毒教毁了还是小事,就怕没了五毒教在明处做掩饰,会影响到你杜伯伯多年苦心竭力的积累你知道吗!”说话间依旧一眼都不看向董圣夷。
董圣夷这时眼泪已夺眶而出,突然愤愤地站起身来,大声哭斥道:“你永远只会想到杜伯伯,难道我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吗?我才是你真正的亲人啊!我从小苦练武艺只为了得到你的一次肯定,但你永远都这么无情!从没对我点过一次头!后来你看到我和伍灵显是当今教中最优秀的弟子,又知道他自幼爱慕于我,便要求我主动接近他。而他又有着最为独特的天分,但你们怀疑他是有谋无勇之辈,于是故意让我们下山想试探他是否真的智勇双全。如果是,那么我们所生的孩子天资便是最优,且这是五毒教历来第一次跨堂口生子,万一这孩子生来便兼具蛇、蝎的两种本命,你便将这孩子送给杜伯伯制成历来最强大的七阴傀儡,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你以为你能永远瞒住我吗?只是我不想拆穿你而已!我这一年来每天强忍着恶心和伍灵显那邋遢鬼在一起,但我全都做到了啊!为什么你还是这般对我!现在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是不是就算我死了你也都觉得无所谓?是不是?”歇斯底里地说完,情急之中顺手举起短刀便往自己颈部割去……
尹韬略看着伍圣灵,对董圣夷的痛斥充耳不闻,对自杀视若无睹。突然回头看向房梁,大声喝问道:“是谁?”原来伍灵显听到董圣夷这番话再也无法自控,呼吸变得紊乱,心跳变得急促,全身颤抖不止,险些晕了过去。这样一番动静引起了尹韬略的注意,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尹韬略随手抄起身旁的一把椅子用着内力朝伍灵显所在的房梁掷去,房梁瞬间被撞得破碎,伍灵显也随之摔落在地,只见他脸色煞白,目光空洞且呆滞。对眼下自己偷听被抓现行之事似乎全然不在意,仍在一直看向此时倒在血泊中的董圣夷,沉默不语。似乎还听到奄奄一息的董圣夷说道:“也许…也许只有我死了…才不会渴望…不会再渴望被你…认可……”
尹韬略只是看了一眼董圣夷便立刻攻向伍灵显并怒道:“快把《五毒秘史》交出来!”说完一掌正中伍灵显腹部,打得他口喷鲜血。这剧烈的疼痛将伍灵显暂时性地拉回现实。才忍痛与尹韬略开战,但刚才那一掌已险些伤了伍灵显的性命。原本尹韬略的武功就远在伍灵显之上,再加上那一掌的先攻优势,才堪堪过得几招,伍灵显又有三处受伤,已全然落了下风,今晚,在武功招式上无论如何是无法胜过尹韬略了。但在《五毒秘史》稳稳地到手之前,尹韬略是不会杀死伍灵显的。于是招招都攻向伍灵显的双腿,只想先让他失去行动能力,抓到手后再用刑逼供,不怕他不招。
出于人的求生本能,这时伍灵显手一挥撒出蜃气,多年未见人使用过蜃气的尹韬略略感惊愕中急忙向后躲开。伍灵显趁机抱起了伍圣灵想以此为要挟,而这时尹韬略已再次窜到伍灵显的面前。伍灵显左手猛地掐在孩子脖子上说道:“你要是在敢靠近我就杀了他,你给我退后!”看到筹划许久辛苦得来的孩子落入伍灵显手中,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只听伍灵显又道:“退后,不要停,离开这大堂!”尹韬略只得照做。待到确认尹韬略已离开大堂时,伍灵显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只醒悟过来。动作僵硬地跃出窗户,忍着上身受伤处的疼痛,准备离开五毒岭。却又听到身后传来猎猎作响的声音,回头看去果然是尹韬略还在穷追不舍。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离开大堂内部时脑子还被从高空摔至低谷的落差感占据着,忘了放下孩子。
一路的夺路而逃中,根本来不及顾及选择方向。伍灵显虽内力不如尹韬略深厚,但轻功却高于尹韬略不少。一时半会尹韬略竟真追他不上。为了能尽快摆脱追击者,伍灵显专挑树林这类地方跑,疯癫的笨了半柱香功夫后,效果立竿见影,随着伍灵显越奔越快,回头看时已不再见尹韬略的身影。
确认已摆脱尹韬略后,伍灵显才从飞奔改为踱步,走着走着,又到了一座小山上,在黑暗中依稀看见前方似乎有一片奇怪的树林,在着深夜中看来显得甚是诡异。还来不及多想,突然感到脚下似乎踩空了什么东西,于是整个人抱着孩子猛地摔了下去,沿着一个坡地连滚了约有二十几圈后才逐渐停下。
等伍灵显杵着地晕乎乎地爬起来时,只感到脚下似乎踩到什么坚硬的异物,于是移开了脚蹲下身仔细查看,只见赫然便是一具动物的尸骨。又向一旁走得几步,脚下的异物感仍然未曾消失,在月光下只见这地方满是有枝无叶且参差不齐的树木,看上去甚是诡异,走近细看发现树干上也有被烧焦的痕迹,空气中也完全没有常见森林中的清新之意,而是弥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之感,在此地的黑暗笼罩下,自己怀中的伍圣灵竟也停止了哭泣。
他抱着孩子每走几步便能看见地上各种动物的尸骨,忽然想起幼时于五毒岭上便听说过一个叫做万枯林的地方,传说中这地方位于五毒岭的西北方向,距五毒岭并不甚远,还听说里面常年居住着一个极为可怖诡谲的女巫,会不少妖术,专杀五毒弟子。万枯林是五毒教的绝对禁地,心想自己莫不是到了这个鬼地方吧。纵然才经历了一番生死时速,心中不禁升起的恐惧之感也逼迫他忘了刚刚徘徊在生死线上的惊魂未定。
黑暗中他继续往前走着,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只见前方依稀有着几个废弃的房屋,也似是被烧毁的样子,当下也不顾及许多,抱着孩子便进到屋内并所处坐下。这时受人欺骗许久并痛失所爱的伤感迅速袭来,他再也抵挡不住,瞬间泪流满面、失声痛哭。只想到自己的此前的一切人生经历,像极了一个在悬崖边堪堪攀爬的人,原以为自己终于抓到了一救命稻草,看到了生的希望,从此可以远离下方的无尽黑暗和绝望及死亡,于是再次燃起激情之火,满怀希望地用尽全力往上爬去,可刚要到达安全之地时忽然被人猛踹了一脚,手中的救命稻草也消失不见,再无任何可供攀援之物,不仅前功尽弃,还再次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救赎,还伤得更重。
又想到难怪从梦萦岭到金沙帮,再到山谷中的小木屋,五毒教一直知道自己的行踪,全是董圣夷在暗中报信。自己还像头脑发热一样一厢情愿地对她始终没有半点怀疑,原来从一开始在五毒岭上寒碧潭边重逢时,便已中了他们的圈套,默契又浪漫的重逢竟都是他们的设计。这时所有的悲伤正式地找到了他,万念俱灰中他心里对自己说道:“伍灵显啊伍灵显,纵然你聪明一世又能怎样?遇到事情最能拿主意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被人蒙在鼓里如此之久也不自知,在一个“情”字上输得一塌糊涂,还自负天赋异禀,其实你才是最愚蠢的那个傻子!什么爱情,什么心动,什么梦想,什么抱负,什么天涯海角,全是狗屁!”又想到和之前和董圣夷一起经历的种种、自己美好的憧憬、莫名的自信及为讨董圣夷欢心所做的一切,尤其是那些山盟海誓、你侬我侬的话语,不禁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弯下腰大肆干呕了起来。只感觉自己像个早已身在骗局中非但没发觉还多次主动示好的小丑、被人反复利用还自作多情的傻子。此刻灵魂似乎也飘离自己身上,只剩下一颗被利刃刺穿的内心和一副痛苦不堪的肉体,已经完全陷入生无可恋的境地。
悲惨的遭遇让他似乎感觉不到腹中强烈的饥饿感,一低头看到怀里自己的孩子,想起自己还给他取名叫做伍圣灵,由一个“圣”字联想到董圣夷的种种背叛之举和自己被人当成工具来利用的屈辱,看到这孩子的脸,便感到无比厌恶,随手将刚出世不久的伍圣灵扔在地上,任凭他吃痛后哭得多么凄惨,也不再顾及。
哭着哭着,不知不觉已到了黎明,朝阳缓缓东升,但伍灵显心中万念俱灰的感觉仍然没有一点消减,还完全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中。他本就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心中对爱这种情感尤其敏感,也看得尤其重要。幼时便是因为极度缺乏爱和友谊才变得性格孤僻古怪。而董圣夷这样给他希望让他爱得覆水难收并对生活充满了期待但转身又翻脸背叛的行为比直接给他千刀万剐还更让他痛苦不堪。
羞愤交加中,突然,伍灵显表情骤变,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只见他猛地脱下衣服,从中撕出一大块并抽出匕首直往自己身上捅去,鲜血立刻汩汩流出,可他眼睛也没眨一下,又从地上随手拾起一根杂草,蘸了自己的血,在撕下的衣物上奋笔疾书,以血为墨,以草做笔,将自己此时心中的恨意和屈辱及部分重要的人生经历全部一一写下,每当血不够用时,便又捅自己一刀,此时的他已经全然感受不到肉体的疼痛了。不一会儿功夫,已经写完了满满一整块布,他丢下手中杂草,血尽人亡。带着不甘表情的脸上泪痕仍未干,双眼兀自死死地睁着。如若忽略满地和他全身的鲜血,只看他的表情,还像个满腔怒火的活人。只留下幼小的伍圣灵趴在地上哭泣不止。
一片死寂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几只乌鸦接连飞入破屋内,开始啄食着伍灵显的尸体。这屋外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越来越不像是人类的脚步声。这时一缕阳光透过房顶上的破洞照入屋内,一个硕大身影的出现,将地上认真进食的乌鸦全都一一吓得纷飞散尽。只见阳光下,一只看起来颇具灵性的棕熊伸出熊掌抓起了趴在地上的伍圣灵,又迅速往万枯林深处跑去,一路上伍圣灵依旧啼哭不止。而此时一个形容憔悴、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闻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