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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风起时谁在走

第398章 风起时谁在走 (第2/2页)

京城里,有身居高位的文官当众脱去官帽,解下绶带,将它们付之一炬,而后孤身一人,买舟南下,去寻访年少时梦中的江南。
  
  乡野间,有被地契束缚了一辈子的老农,一把火烧了那张决定他归属的薄纸,带着老伴去攀登从未见过的名山。
  
  深闺中,有女子拆下繁复的发簪,换上利落的劲装,第一次独自走上了热闹的街市。
  
  万人脱簪解绶、焚契断约、独行远游,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天,进行了一场盛大而沉默的叛逆。
  
  没有发生预想中的暴乱,只有无数个被压抑的灵魂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当晚,无数家庭破天荒地围坐在炉火旁,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论梦想、谈论爱意、谈论内心深处的恐惧。
  
  丈夫不必再伪装无所不能的坚强,妻子也不必再扮演温良恭顺的影子。
  
  那是无数人生命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夜话。
  
  当南方的土地上人们正学着如何为自己而活时,北岭的最高处,玄七正进行着一场盛大的告别。
  
  他拄着那支陪伴了他一生的墨杖,独自面对着苍穹之上那道缓缓旋转的自由印记裂痕。
  
  他开始吟唱,一种无人能听懂的古老调子,音节苍凉而悠远,仿佛来自时间的源头。
  
  那是守碑人一族世代相传的终章送别曲,只在世界迎来新生或走向终结时才会唱响。
  
  随着吟唱的进行,玄七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要融入身后的天空。
  
  他手中墨杖的杖尖,一滴滴浓稠的墨迹滴落,却在触地之前化作一只只黑色的飞鸟,振翅飞向四面八方,像是去传递某个最终的消息。
  
  当最后一个音节从他变得虚幻的唇间落下时,一阵狂风卷起,他的整个身体如同一页被风化的旧纸,被轻易地吹拂起来,飘飘扬扬地融入了那道苍穹裂缝之中,再无踪影。
  
  次日清晨,北岭下的村口石阶上,人们只发现了一支从中断裂的炭笔,和旁边一行尚未写完的话:“……走的人不是起点。”
  
  林风终究还是重返了迷雾山谷,回到了当年与众人告别的那片空地。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在曾经的篝火余烬旁静坐了整整一夜。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照亮他脸庞时,他缓缓站起身,解下了身上的外袍,将其挂在一旁的枯枝上。
  
  他裸露出左臂,上面有一道狰狞的旧伤,那烙痕的形状曾一度被世人称作“救世印记”,是属于他过去的荣耀,也是最沉重的枷锁。
  
  他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那块粗糙的皮肤,眼神复杂。
  
  然后,他从地上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刃,毫不犹豫地对着烙痕刮了下去。
  
  皮肉翻卷,鲜血涌出,一滴滴落入脚下的泥土。
  
  剧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但他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直到那块代表着“救世主”身份的烙痕被彻底刮得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我不是神,不是魔,也不是任何传说。”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山谷低语,更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只是风里的一粒沙。”
  
  话音刚落,山谷中骤然起风。
  
  挂在枯枝上的外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仿佛在替他回答这个世界,又像是在为他送行。
  
  许久之后,在山下的村落里,一群刚放学的孩童笑着闹着,奔跑在回家的路上。
  
  他们蹦蹦跳跳地踏过一片松软的土地,那里正是林风曾用断枪残柄刨开又填平的地方。
  
  队伍最前面的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忽然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望了望。
  
  “怎么啦?”同伴催促道。
  
  女孩认真地皱着小鼻子,说:“你们刚才听见了吗?风好像叫了我的名字。”
  
  “你做梦呢!”一个男孩哈哈大笑,“风怎么会叫人名字?”
  
  “不是叫名字,”女孩固执地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纯真,“是一种感觉,它好像在跟我说,让我一直往前走,不要停。”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拉着她冲向村子的方向,背后,金色的朝阳正缓缓升起,映照着天空中那道巨大的自由印记,让它看起来像一只温柔而悲悯的眼睛。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高空,那片曾留下血迹的崖边,一道模糊的身影伫立良久,目光既望着孩子们远去的方向,也望着自己来时的路。
  
  他既未真正离去,也未曾想过归来,只是如他所言,与风同行。
  
  太阳升到了最高点,炽热的光芒炙烤着大地,但空气里,一丝若有若无的潮湿水汽却开始悄然弥漫,带着远方泥土的腥味和某种即将开始的、漫长旅途的气息。
  
  崖顶的身影终于动了在更遥远的南方,那些最古老的枷锁铸造之地,那些最深沉的怨恨沉睡之所,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酝酿——而这场风暴,与天气的变化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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