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黄淮辞官交阯罢兵 皇帝废后杨荣构陷
第八回 黄淮辞官交阯罢兵 皇帝废后杨荣构陷 (第2/2页)过了两日,黄淮手持竹杖,两个小厮左右搀扶着,蹒跚来到文渊阁辞别同僚。杨士奇要去城中酒楼设饯行宴,黄淮摆手道:“杨兄不必破钞,我肠胃向来不好,享用不了好酒好菜。前日皇上命老臣同泛太液池,皇上赐宴饯行,满桌的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了几口。请三位杨先生到菊轩闲谈,吃碗泡茶便好。”众人来到阁后的菊轩,入座后,黄淮拿出几张纸,递与士奇,说道:“这是昨日皇上的御笔诗,你且看看。”士奇接了过来,杨荣与杨溥在左右探看。士奇看诗题为《太液池送黄淮辞政》,一口气读完,觉得皇上此诗实是勉强之作,出于三朝老臣的情面,下笔有些草率,转韵也有些生硬,却惊叹道:“皇上下笔有神,一气写了二十五韵。黄老先生,这番君臣际遇,实在令不才仰羡。”黄淮矜持地笑了笑,仿佛就等着杨士奇这句话。
杨荣手指点着诗稿道:“‘永乐圣人临御初,鞠躬稽首陈嘉谟。仁宗监国文华殿,左右谋猷共群彦。朕承大宝君万方,相与共理资贤良。倾心写情任旧老,而卿引疾先还乡。’这几句写得切实。”杨溥笑道:“不才从‘留之累月未尽意,归心又欲东南征’这一句来看,黄先生是执意要辞官还乡了,皇上都留不住呵。”黄淮心满意足了,就是想让阁臣们都知道不是皇帝责自己还乡,而是自己真个要辞官归田,皇上留也留不住。士奇叹息道:“将来我致仕还乡,不知皇上能不能赐片纸只字。”黄淮道:“那是自然有的。”士奇道:“就算皇上赐诗,也未必有二十五韵呵。”这句话让黄淮又增添一丝喜悦。
黄淮收受许多赞美后,喝了一口茶。杨士奇寻思话头,忙道:“上回黄先生说的官仓羁押的囚犯太久,皇上知道后,下诏将罪轻的人免予追系,都发回家乡所在的州县,遣还回家务农去了。”黄淮道:“这事我早知道了。”杨荣问道:“不知黄老先生身子近来如何?”黄淮道:“多谢皇上差名医来府上诊治,我才能再到内阁来看望诸公。老夫向来喜菊,公馀常来这个小轩闲坐。每年九月菊花发时,最是赏心的时节,可惜眼下还是八月,还不到秋菊开的时候。”士奇一笑,说道:“那老先生何必急着还乡。当此承平盛世,你却抽身而去,留下我们几个人终日伏首案牍。当朝为官的人,年纪在六七十岁的人不少,多恋栈不去,你却早早挂冠!”黄淮道:“我实是老病在身,不堪案牍烦剧,再说人生苦短,不如回乡安享几年田园清福。”士奇道:“虽是如此说,不才却怕兄另有隐情,平时若有得罪贤兄处,请多见谅呵。”黄淮道:“杨兄说哪里话了。想当年我见罪于太宗皇帝,从北京南归,在桃源县对岸江边泊船,听说公从南京北上,也在对岸停船,我真想前来与兄相见,可看守军兵将我当作重囚,大声斥责,生怕我逃走似的。”
士奇吃惊地问道:“那夜我听人说黄公在对岸,也想过江来见,你竟然也知道我在对岸?真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呵。那夜我写了一首诗《舟泊桃源作》,至今还记得,‘隔水不得语,中肠千万回。知公望我至,如我望公来。’”黄淮道:“我下在诏狱后,有人捎来兄的大作,我便和了三首,还记得第一首,‘与子别来久,相思日几回。有时成邂逅,多是梦中来。’”杨荣见二人叙旧,觉得有些矫情,笑道:“黄兄是如此深情之人,何不就留在阁中,恁地便可天天相见,不必一日相思几回,相见还得在梦中。杜甫说得好,‘但使残年饱吃饭,只愿无事常相见’。”杨溥见杨荣话里有戏谑之意,微笑不语。黄淮扯淡道:“相思不如相见,相见不如相思。天天相见,也无甚麽意思。几年分别方得一见,才更欢喜。”
闲话半晌,黄淮有些倦意,咳嗽几声,喝一口茶,颤巍巍地站起,拱手说道:“老夫不耐久坐,就此与诸公作别也。”两个小厮连忙上前搀扶。黄淮握着杨士奇的手,说道:“老夫是要回乡为民的人,说话也无忌讳。陈山、张瑛虽作过皇上的老师,如今看来皆是庸才,岂能久留内阁。依老夫看,如今天下大事,有你们三杨共决,皇上能拱垂而治,可以尽兴玩他琴棋书画花草鱼虫去了。”三杨都站了起来,心中惊愕,但面皮上都微笑着。士奇道:“我们都来送黄兄。”黄淮走几步就站住了,说道:“有一件事,你们或许还不知道……”黄淮的话顿住了,三杨怔怔地看着他。黄淮迟疑片时,才道:“我……我在文华门外……曾见着两个道士匆匆离去……不知是不是皇上而立之年没有子嗣,才问药于方士……再说自古服食丹药的人,谁个是长寿的。”这话说得三杨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