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新娘(下)
泣血新娘(下) (第2/2页)周正雄的咆哮如同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狂怒瞬间凝固,像一张骤然破裂的面具,赤红的眼睛里,一丝猝不及防的、如同深渊裂缝般的惊愕和……更深处一闪而逝的、被窥破核心秘密的冰冷杀机,清晰无误地炸裂开来!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刹那被彻底抽空,陷入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真空。窗外的城市噪音消失了,只剩下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
我的目光,牢牢锁住他眼中那丝转瞬即逝、却足够致命的裂隙,没有丝毫退缩,继续用那冰封般的声音,将残酷的真相如同审判的楔子,狠狠钉入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凶手每次行凶后,都会给死者精心涂上指甲油——”我的语速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着坚冰,“除了左手无名指。”
周正雄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绷紧,那抹被戳穿后的惊愕迅速被一种更深的、令人胆寒的阴沉所覆盖。他涂着鲜红指甲油的右手,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蜷缩起来,试图藏进裤袋的阴影里。
“因为……”我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直视着他眼底那片骤然翻涌的黑暗,“那是他女儿死前,唯一没来得及涂完的手指。”
“对吗?周局长?”
“或者说——二十年前,那个被你亲手掐死在摇篮里,只因为她是‘计划外产物’、‘影响你仕途’的亲生女儿,沈皓沅同母异父的妹妹……她的小手,在最后挣扎时,是不是……就那样空着一根手指?”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正雄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局长”的威严和愤怒彻底崩碎,取而代之的,是深渊般纯粹、赤裸、再无任何掩饰的——狰狞杀意!
周正雄眼中最后一丝伪装彻底碎裂。那不再是属于警察局长的威严暴怒,而是深渊裂开,涌出纯粹、粘稠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杀意。时间仿佛被冻结,空气凝滞成铅块,压得人无法呼吸。窗外城市的喧嚣彻底消失,只剩下血液在太阳穴里疯狂擂鼓的轰鸣,以及彼此间能听到的、冰冷刺骨的呼吸声。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多年法医生涯面对死亡积累的本能,此刻如同高压电流般贯穿全身。没有思考的余地,纯粹是生存的反射!在他那只涂着猩红指甲油、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手闪电般探向腰间枪套的刹那,我整个人如同被压紧的弹簧猛地释放!
身体向右前方极限倾斜,左手手肘狠狠撞向他持枪手腕的内关穴!力道凶悍精准,带着骨骼碰撞的闷响!
“呃!”周正雄闷哼一声,手腕剧痛,刚拔出一半的配枪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滑出去老远。
但这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反应快得惊人!手腕受挫的瞬间,他魁梧的身体已经如同失控的卡车,带着狂暴的力量狠狠朝我撞来!同时,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五指并拢如铁凿,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戳我的咽喉!标准的军用格杀技,没有丝毫留手,只有致死的凶狠!
办公室的空间瞬间被狂暴的杀意填满!昂贵的红木茶几被周正雄带倒,玻璃杯粉碎飞溅。沉重的真皮沙发被巨大的力量撞得移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文件像雪片般漫天飞舞。
我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那致命的手刀,冰冷的指风擦着颈侧皮肤掠过,带起一阵寒意。同时右膝抬起,狠狠撞向他因发力前冲而暴露的侧腰软肋!周正雄似乎预判到了,粗壮的左臂下沉格挡!
“嘭!”沉闷的撞击声。巨大的反震力让我小腿发麻。他格挡的手臂肌肉虬结,坚硬如铁,显然常年保持着恐怖的训练强度。
“林默!”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我,里面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你找死!”他放弃防御,完全采取两败俱伤的打法,巨大的拳头带着千钧之力,如同攻城锤般砸向我的面门!拳风凛冽,刮得脸颊生疼!
狭窄的空间,绝对的暴力!我无法硬撼,只能再次狼狈地矮身翻滚,堪堪躲过那足以砸碎颅骨的一拳。拳头擦着我的头皮砸在后面的书柜上!
“轰隆!”实木书柜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玻璃门瞬间爆裂成无数碎片,书籍稀里哗啦地倾倒下来!碎玻璃如同冰雹般溅射,划破了我的脸颊和手臂,带来细密的刺痛。
我在地上翻滚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了那把滑落在墙角的配枪!距离……太远!周正雄显然也发现了我的意图,他狞笑着,庞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山岳,再次封堵住我的去路,巨大的脚掌带着风声狠狠朝我头部跺下!
千钧一发!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张振带着两个全副武装的特警如同旋风般冲了进来!眼前这狼藉一片、杀气腾腾的景象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住手!”张振目眦欲裂,手中的枪瞬间指向周正雄,“周局!放下武器!”
周正雄的动作在张振的暴喝声中硬生生顿住。那只即将踩碎我头颅的脚悬在半空。他缓缓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张振和他身后两支黑洞洞的枪口,脸上的肌肉疯狂地抽搐着,那是一种被强行打断猎杀的、极端暴怒和极度不甘的扭曲。
“张振……”他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你想*反吗?给我滚出去!”
“周局!放下武器!立刻!”张振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握枪的手稳如磐石,目光死死盯着周正雄那只悬空的脚和我狼狈滚倒在地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职业的决断,“林顾问!你怎么样?”
我趁机从地上弹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目光冰冷地锁定周正雄:“我很好。张队,控制他!他就是‘泣血新娘’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放屁!”周正雄咆哮,悬着的脚终于狠狠跺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大理石地砖似乎都震动了一下,“张振!别听他妖言惑众!他是在阻挠办案!他想包庇沈家那个疯子!给我把他拿下!”
“拿下他?”张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愚弄后的愤怒和决绝,“周局!那您解释一下!您手上那新鲜的指甲油是怎么回事?沈心怡、王莉、赵雅!她们三个死者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甲油,都被人动过手脚!这和林顾问刚才说的完全吻合!您怎么解释?!”
周正雄的身体猛地一僵。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右手,又猛地蜷缩起手指。那抹刺目的红色,此刻成了最无可辩驳的、指向他内心扭曲深渊的证据。
“还有!”我冷冷地开口,声音穿透凝滞的空气,“陈伯身上的龙涎香气味!那味道,二十年前,我在你当时的情妇——沈皓沅的母亲,叶婉清身上闻到过!一模一样!陈伯照顾沈皓沅多年,沾染了这味道!而你,周局长,你一直保留着使用这种昂贵香料的习惯!那缕残留在沈心怡房间和走廊里的龙涎香,不是陈伯的,是你的!是你潜入行凶后留下的!你故意留下这个细微的线索,就是想嫁祸给陈伯,或者把水搅浑!”
周正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里面翻涌着惊愕、被彻底看穿的恐慌,以及更加浓烈的、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龙涎香……叶婉清……”张振喃喃道,看向周正雄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彻底的陌生和冰冷的审视。他身后的特警枪口纹丝不动,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
“至于沈皓沅……”我继续抛出致命的砝码,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周正雄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他根本不是什么凶手!他只是你精心挑选的替罪羊!那把猎刀,是你从陈伯那里得知下落,或者干脆就是你当年设计陷害沈皓沅被赶出家门时就藏下的!你把它埋在沈家后花园,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抛出来,把警方的视线牢牢钉死在一个‘疯子复仇’的故事上!沈皓沅在哪里?恐怕他早就死了!被你灭口了,对吗?!”
“你……你……”周正雄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反驳。他精心构筑的谎言堡垒,在确凿的逻辑和突如其来的证据面前,如同沙堡般轰然垮塌。
“周正雄!”张振的声音如同雷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放弃抵抗!放下武器!立刻!”他向前逼近一步。
“放下武器?”周正雄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如同夜枭般的惨笑,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疯狂,“哈哈……哈哈哈……放下?”他的目光扫过张振,扫过我,扫过那两支冰冷的枪口,最后落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窗外,滨海市被笼罩在灰蒙蒙的雨幕之中,高楼大厦如同冰冷的墓碑。
“你们懂什么……你们根本不懂……”他喃喃自语,眼神开始涣散,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而痛苦的回忆,“她那么小……那么软……像只小猫……她的手指……小小的……粉粉的……她妈妈……给她涂指甲油……只涂了一半……无名指……空着……那么丑……那么……不完美……”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梦呓般的恍惚和刻骨的痛苦。那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右手,神经质地摩挲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动作轻柔得诡异。
“她们凭什么可以幸福?!凭什么可以穿着那么漂亮的婚纱?!凭什么可以笑得那么开心?!”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怨毒,赤红的眼睛里重新燃起毁灭的火焰,死死盯着我,如同盯着地狱的仇敌,“王莉!一个卖化妆品的!也配当新娘?!赵雅!装模作样的女人!也配拥有幸福?!还有沈心怡!沈天明的女儿!金枝玉叶!万众瞩目!她的婚礼……她的婚礼……”他的声音因极致的嫉妒和恨意而扭曲变形,“她凭什么拥有我女儿永远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凭什么!!”
他猛地指向我,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你问我为什么杀她们?!因为她们该死!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女儿的侮辱!我要她们死!我要她们都穿上新娘的衣服!我要她们都戴上哭泣的面具!我要她们都像我女儿一样……永远……永远留下那根不完美的手指!这是仪式!这是……献祭给我女儿迟到的……婚礼!!”
疯狂的咆哮在办公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扭曲的爱与刻骨的恨。周正雄彻底撕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那个被丧女之痛和罪恶感折磨了二十年、早已扭曲变态的灵魂。
张振和特警们都被这赤裸裸的疯狂宣言震住了,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所以,你就精心策划了这一切。”我的声音依旧冰冷,如同手术刀般剖析着他病态的逻辑,“利用你对警务系统的熟悉,利用你的权力,选择雨夜,潜入,一击致命,再完成你那病态的‘仪式’——给她们涂上指甲油,唯独留下左手无名指的‘不完美’。沈心怡更是选在她自己家里,在你制造了监控故障的时间窗口内下手。嫁祸给沈皓沅,利用陈伯身上的气味误导,每一步都算得精准。为了掩盖二十年前的杀女罪行,为了满足你扭曲的‘父爱’,你变成了比沈皓沅可怕千百倍的恶魔!”
“恶魔?”周正雄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更难看,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怪异的解脱,“对,我是恶魔……从我亲手……亲手掐死她那一刻起……我就是了……”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灰暗的天空,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婉清……皓沅……我送他们去陪你了……别怕……爸爸……爸爸这就来……”
话音未落,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在张振和特警们因他话语而心神剧震的刹那,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是扑向任何人,而是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狠狠撞向那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拦住他!”张振的嘶吼和玻璃爆裂的巨响同时炸开!
“哗啦啦——!!!”
钢化玻璃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粉碎成无数晶莹的颗粒,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瞬间灌入温暖的办公室!
周正雄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和毁灭的气息,冲破玻璃的牢笼,向着几十层楼下的、被雨水冲刷的冰冷街道,急速坠落!
“不!”张振和特警们扑到破碎的窗边,只看到那抹深色的身影在灰蒙蒙的雨幕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线尽头。
几秒后,楼下传来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撞击声。紧接着,是刺耳的汽车警报声划破雨幕,尖锐地响起。
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不断地从破碎的窗口灌入,吹打着漫天飞舞的文件,也吹打在每一个呆立在原地的人脸上。
张振缓缓转过身,脸上混杂着震惊、茫然和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他看向我,声音干涩:“他……死了?”
我走到破碎的窗边,低头俯瞰。下方街道上,警灯闪烁,人群迅速聚拢,像蚂蚁围住一颗坠落的果实。那抹刺目的深色,静静地躺在湿漉漉的路面上,一动不动。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脸颊,冰冷刺骨。
结束了。以一种最惨烈、最猝不及防的方式。
周正雄用自己的死亡,为这场扭曲的“血色仪式”画上了一个血腥的句点。他带走了所有的秘密,也带走了那二十年来噬骨的罪恶和疯狂的“父爱”。
一周后。
滨海市局法医中心,停尸间。
冰冷的金属抽屉被缓缓拉开,露出周正雄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经过修复,他脸上的狰狞和疯狂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灰败和平静。魁梧的身躯覆盖在白色的尸布下。
楚玥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眼神复杂地看着台上的尸体。她手里拿着一份最终确认的毒理报告。
“体内没有任何药物残留。”她低声对我说,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停尸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高空坠落,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破裂,当场死亡。死因明确。”
我的目光落在周正雄的双手上。那双曾经掌握着权力、也沾染了无辜者鲜血的手,此刻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右手上,那抹刺目的鲜红指甲油已经被仔细地清理干净,只剩下被刮擦过的、略显苍白的指甲。
“指甲油样本的分析结果出来了。”楚玥继续说道,拿起另一份报告,“和他家里搜出来的那瓶古董指甲油成分完全一致。那瓶指甲油……标签都模糊了,牌子是‘芳华’,一个早就停产的老国货牌子。瓶子底部……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清’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应该是叶婉清的遗物。”
叶婉清。周正雄年轻时的情妇,沈皓沅的生母。也是他口中那个,给他早夭的女儿涂指甲油,只涂了一半的女人。
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二十年前那个雨夜,那个摇篮里小小的、无名指指甲油未涂完的女婴。周正雄为了自己所谓的“仕途”,亲手掐死了计划外降生的女儿。那残缺的指甲油,成了他永远无法愈合的心魔。二十年来,罪恶感与扭曲的爱交织,最终将他变成了一个通过杀戮新娘、复制女儿“残缺”来寻求病态慰藉的魔鬼。
“沈皓沅的下落呢?”我问道。
楚玥摇摇头:“技术部门根据周正雄最后供述的几个模糊地点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在城北废弃污水处理厂的深层沉淀池里……找到了部分骸骨。DNA比对确认是沈皓沅。死亡时间……至少在一年以上。颅骨有钝器重击的致命伤。”她的声音低沉下去,“陈伯辨认了遗物,确认是他。”
沈皓沅,这个被生父厌弃、被周正雄当作替罪羊并最终灭口的可怜人,也终于找到了归宿,虽然只是一堆枯骨。
“陈伯……他怎么样?”我想起那个身上沾染着龙涎香气、被卷入这场风暴中心的老管家。
“惊吓过度,心脏病发,在医院抢救过来了,但精神受了很大刺激。”楚玥叹了口气,“他一直喃喃自语,说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少爷……说当年不该瞒着老爷偷偷照顾沈皓沅,更不该把少爷藏猎刀的地方告诉周局长……他以为周正雄是念旧情想帮帮少爷……”
老管家的忠诚和善良,最终成了周正雄利用的工具。得知真相后,这份忠诚也成了压垮他的巨石。
停尸间的金属门被推开,张振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袋深重,胡茬凌乱。周正雄的死和整个案件的真相,如同一场剧烈的地震,撼动了整个滨海市局,也让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结案报告……批下来了。”张振的声音有些沙哑,将一份厚厚的文件递给我,“上面……定性了。周正雄,系‘泣血新娘’连环杀人案真凶,因罪行败露畏罪自杀。沈皓沅被害案,并案处理。结案。”
我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报告。白纸黑字,冰冷地记录着三条无辜生命的消逝,一个家庭的破碎,一个位高权重者的疯狂堕落,以及最终坠落的终结。它将归档,尘封。滨海市的市民们会松一口气,媒体会喧嚣一阵然后转向新的热点。生活似乎会恢复表面的平静。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无法真正结案。
那三个穿着洁白婚纱、戴着泣血面具的年轻脸庞;沈天明一夜之间彻底坍塌的精神世界;陈伯在医院病床上空洞的眼神;还有那个只在冰冷报告里留下一个名字、甚至没有一张照片的、无名指指甲油未涂完的女婴……
她们都成了这场由罪恶和扭曲爱意交织而成的风暴中,无声的祭品。
“龙涎香的微量残留报告……”楚玥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我另一张纸,“在沈心怡房间窗框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提取到了微量的、成分高度一致的龙涎香挥发残留。结合周正雄的供述和习惯……是他留下的。”
我点点头,接过报告。这最后一块拼图,无声地印证了那缕曾让我如坠冰窟的熟悉气息,并非错觉,而是凶手刻意或无意留下的、通往深渊的致命线索。只是当时,它指向了错误的方向,被陈伯身上的同源气味所掩盖。
走出法医中心大楼,天空依旧阴沉,飘着细密的雨丝。空气湿冷,带着海水的咸腥和城市尘埃的味道。
张振跟在我身后,沉默地抽着烟。烟雾在潮湿的空气中迅速散开。
“林默,”他掐灭烟头,声音低沉,“这次……多亏了你。”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灰蒙蒙的海面。雨水落在脸上,冰冷。
“以后……有什么打算?”张振问,“还回你的小酒馆?”
我依旧沉默。小酒馆里那些劣质酒精带来的短暂麻痹,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些刻意遗忘的画面——冰冷的解剖台、凝固的死亡、福尔马林的气味——伴随着这起案件中更深的黑暗和扭曲,再次汹涌地冲击着意识的堤坝。辞职逃离,似乎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有些东西,刻进了骨子里,融入了血液中,就再也无法剥离。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脸颊和手臂上被玻璃划破、已经结痂的细小伤痕。微弱的刺痛感传来,却异常清晰。
雨水顺着帽檐滑落,滴在脖颈上,带来一阵寒颤。
我抬起头,望向铅灰色的、仿佛永远也下不完雨的天空。然后,迈开脚步,没有走向停车的方向,而是朝着市局主楼——那栋我曾发誓再也不踏足的大楼——一步一步走去。
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回响。
张振站在原地,看着我的背影在细雨中渐渐走向那栋象征着秩序、却也刚刚被证明同样滋生着最深沉罪恶的大楼。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眼神复杂难明。
雨,还在下。
冰冷,细密,无休无止,仿佛要洗净这座城市所有的污秽与悲伤。但有些痕迹,早已渗入砖石的缝隙,融入流淌的血液,成为城市肌理中一道永不愈合的、无声的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