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王室的老妈子黑斯廷斯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王室的老妈子黑斯廷斯 (第2/2页)——巴黎乐坛素来喜好制造王冠与王座。昨天他们叫李斯特“钢琴之王”,今天他们称塔尔贝格“世界第一钢琴家”。至于明天呢?或许他们会把王冠同时戴在两人头上,让他们像莎士比亚戏剧里那对争夺王位的兄弟一样互相撕扯。但至少在音乐本身的尊严上,塔尔贝格比李斯特显得更纯净,他不需要在乐谱边缘写下火山爆发与雷霆轰鸣的注脚,他只需让旋律自己说话。
——李斯特的文章,让我看见的不是什么高贵的批评,而是一位受惊的将军在敌军号角声里仓促下达的命令。他害怕了。是的,李斯特害怕塔尔贝格的从容,因为从容才是真正的力量。
——至于女士们,她们依旧会在两人之间徘徊。她们赞叹李斯特的狂风骤雨,却在塔尔贝格的温润指尖里找到心灵的安宁。巴黎是这样一座城市,它爱好激情的火焰,却更需要壁炉的暖意。而塔尔贝格,正是那炉火。
这篇文章海涅也曾经给亚瑟发过,只不过亚瑟从头看到尾,也没看出海涅究竟有多喜欢塔尔贝格,但他有多讨厌李斯特,亚瑟倒是看的清清楚楚。
亚瑟把那篇海涅的文章从记忆里缓缓拂去,目光重新落在维多利亚手里的乐谱和她闪闪发亮的眼睛上。
如果维多利亚的音乐会请的是别人,亚瑟上去也就上去了,可塔尔贝格原本是他在伦敦爱乐协会时的替补,如果在演出时让其他人发现他这个前主力的实力还不如替补,那可就太献丑了。
他现在虽然不需要依靠音乐谋生,但他还是希望能够保留钢琴家的名头,太砸招牌的事情,他怎么能干呢?
“陛下,能够接受您的邀请,对任何一位钢琴家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但我必须坦白,我的手指早就生疏了,相较于弹钢琴,现在还是签署文件更顺手。如果要像塔尔贝格那样用琴声征服全场,我恐怕办不到。”
维多利亚怔了一下,眼神里浮现出一丝惊讶,她还以为亚瑟肯定会满口答应呢,因为自从登基以来,她几乎没有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与拒绝相关的言语。
“可我并不需要您与他们比肩,亚瑟爵士。我只是希望,您能在众人面前听到您的那一首《钟》,能听到您的左手八度连打,仅仅如此,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亚瑟微微垂下眼帘,仿佛在认真斟酌维多利亚的请求,然而坐在窗台上的阿加雷斯早就看穿了,在这小子平静的外表下,满满的全是忧虑。
在这个年代,钢琴家们之间最常见,也是最残酷的娱乐,便是比琴较艺。
巴黎的沙龙、伦敦的会客厅、维也纳的音乐厅,很多地方都上演过类似的场面。
1781年,“钢琴之父”克莱门蒂与莫扎特在维也纳的那场著名较量,还有十几年后,胡梅尔与车尔尼那场奠定了其在欧洲音乐界地位的巅峰对决。
1830年,爱尔兰钢琴家、夜曲创始人约翰·菲尔德在巴黎受到李斯特的挑战。
前两年,“社交沙龙的宠儿”海因里希·赫尔茨在沙龙舞会上对肖邦的突然发难。
虽然以亚瑟对塔尔贝格的了解,这个当年跟在莫谢莱斯身后潜心学琴的年轻人是个非常懂礼貌的温和青年,但那毕竟是在他没出名以前。
倘若塔尔贝格在音乐会上给他来一个突然袭击,那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总不能茶杯一摔,从左右立马杀出三百苏格兰场刀斧手吧?
嗯……
这太不体面了!
亚瑟手指轻轻摩挲着乐谱的封皮,像是要从五线谱里摸索出一条退路。
“陛下,其实我有一个折衷的想法。”
失望的维多利亚,目光随即亮了起来:“什么想法?”
“既然这是您登基之后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音乐会,那便不必局限于伦敦与维也纳之间的交流。”亚瑟轻轻一笑,指节在银鹰手杖上敲了两下:“如果您允许,我愿意亲自走一趟欧陆,把我的几位老朋友请来。譬如,肖邦、门德尔松、舒曼等等,当然了,也不排除李斯特先生接受邀请的可能性。”
维多利亚听到这几个名字,呼吸在这一瞬间不由加快了。
她睁大了眼睛,幸福的简直快要晕过去了:“李斯特与肖邦,还有门德尔松……您是说真的?他们会愿意来吗?”
“陛下。”亚瑟没有把话说的太满,因为上述这些人里,除了肖邦以外,他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在没有和他们面谈以前,我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劝得动,但只要您给足时间,死磨硬泡的话,应该会有人会松口。”
维多利亚两手紧紧攥着膝头的裙褶:“那就这么定了!亚瑟爵士,您一定要去,哪怕只请来其中一位也行。”
她说到这里,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您要等到十九号阅兵之后再动身。我已经让墨尔本子爵安排好了,在温莎公园的检阅台上,有一个位置是专门为您留的。就在最显眼的前排,紧挨着大臣们的位置。”
亚瑟原本还端着乐谱,听到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倒不是不想要坐在那儿,而是他感觉自己最近貌似太显眼了。在政坛上,除非你实力过硬,否则最好不要成天招摇过市。在这方面最典型的就是墨尔本子爵,作为首相,他只不过是在最近与女王走的近了些,伦敦四处便流言四起,如果同等的舆论泼在亚瑟身上,他可不觉得自己这个警察专员委员会的秘书长能够承受得起。
“陛下,这……如果我缺席,去欧陆提前打点,或许还能多些把握。阅兵的事……能否由别人代为出席?”
“不行。”维多利亚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您必须在场,这是对您的认可和褒扬,之前您拒绝接受从男爵册封的时候,就已经够委屈了。”
亚瑟抿了抿唇,半是叹息半是探问道:“那……肯特公爵夫人,到时候也会在检阅台上吗?”
这一句问话,就像忽然在阳光底下投下了一道阴影。
维多利亚原本雀跃的神色一瞬间僵住,笑意也褪得干干净净。
“自然,她会在场,妈妈有她的位置,在您的后面。”
维多利亚这话一出口,亚瑟背后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要不是他不知道是谁排的座次,他甚至都想伸手把那人掐死。
把肯特公爵夫人排在他的座位后面,这不是故意整他吗?
怎么不把肯特公爵夫人的座位排在墨尔本子爵的后面?
这样一来,那个德意志寡妇就可以迁怒于首相了,所有报纸的关注点肯定也不会集中到他这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