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鸳鸯伴香
第71章:鸳鸯伴香 (第2/2页)“这是……”索菲亚凑过来看,眼睛瞪得圆圆的。
沈知意心里一动,转身从妆奁里取来个螺钿盒。盒里盛着威尼斯金线,是上次林砚从欧洲带回来的,线芯裹着真金,在光里闪着沉甸甸的亮。她挑出最细的一根,又取来块新研的胭脂,把金线在胭脂里轻轻浸了浸,再提起来时,线身上便裹了层淡淡的粉,还带着股胭脂的甜香。
“试试看。”林砚在旁轻声说,替她把帕子往窗台上挪了挪,让阳光正好落在眼眶的位置。
沈知意捏着象牙针,穿起浸过胭脂的金线。针尖刚刺入绢面,光流突然活了过来,顺着金线往上爬,像群贪暖的小虫。她原本还怕多年未绣,针脚会生涩,可指尖跟着光流动起来时,竟比年轻时还要顺——第一针从眼眶左下角起,斜斜地往右上挑,金线在绢面上留下道淡金的痕,像给鸳鸯描了道眉;第二针贴着第一针的边缘,弧度微微往里收,光流在两针之间织出层细网,把金线牢牢锁在绢上。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眼眶里已经织出小半。金线在光流的引导下自动排好,连针脚的疏密都恰到好处,偶尔有几缕线头冒出来,光流便像只无形的手,轻轻把它们压进绢面里。沈知意越绣越专注,鬓角的碎发垂下来,沾着点从窗外飘进来的染坊草木香,她却浑然不觉。
“成了!”索菲亚突然拍手。
沈知意抬眼时,正看见光流往回收,像潮水退去般缩回她的指尖。她把帕子举起来对着光,眼眶里的金线正泛着暖融融的光,仔细看才发现,金线的缝隙里藏着极细的胭脂粉,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红,竟真像只含着泪的眼睛。更奇的是,凑近了闻,那眼睛里还飘出缕龙涎香混着胭脂的气,清冽又缠绵。
“这叫‘鸳鸯伴香’。”沈知意的指尖轻轻拂过金线眼珠,声音里带着点释然的轻颤,“当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要等这股香。”
林砚取来根红绳,在帕子的边角打了个活结。红绳是用染坊的苏木水染的,红得沉实,和绢帕的素白配在一起,像朵刚开的石榴花。沈知意踩着板凳,把帕子挂在染坊的梁上——那是根百年的楠木梁,上面还留着历任染匠刻的记号,如今又多了道红绳的影子。
“以后孩子们学绣,就从这只补全的鸳鸯开始。”她从板凳上下来,望着梁上轻轻晃动的帕子,阳光透过金线眼珠,在墙上投下块带香气的光斑,“告诉他们,不管走多远,没做完的事总能补回来,没绣完的花总能开起来。”
话音刚落,院门口传来脚步声,砚安背着个沉甸甸的包袱走进来,包袱上还沾着扬州的船板灰。他是刚从中原分号回来的,账本就揣在怀里,纸页的边角都被汗水浸得发卷。“娘,我回来了。”他抬头看见梁上的帕子,突然笑起来,“这鸳鸯绣得真好,比苏州绣坊的师傅还好。”
沈知意刚要说话,砚安已经从怀里掏出账本,翻开的那页上,光流正顺着墨迹游走,在“扬州分号”四个字旁边画了朵小小的绣线菊。“您看这个,”他指着光流印记,眼睛亮闪闪的,“我在扬州收了个学绣的姑娘,叫阿绣,手巧得很,就是没名师指点。等她学成了,我就让她来苏州,跟着娘把这鸳鸯帕的绣法学全了。”
风吹过染坊的窗棂,梁上的鸳鸯帕轻轻晃,金线眼珠在墙上投下的光斑也跟着动,像只眨动的眼睛。樟木箱还敞着,里面的丝线香混着染坊的草木气漫开来,和帕子上的龙涎香缠在一起,在午后的阳光里织成张看不见的网。
沈知意望着那方帕子,突然觉得,那些被岁月耽搁的时光,那些没绣完的针脚,原来从不会真的消失。它们会像这樟木箱里的香气,慢慢沉淀,等某个恰当的午后,顺着光流,顺着金线,一点点补回来,长成新的模样。
就像此刻梁上的鸳鸯,终于眨了眨眼睛,在苏州老染坊的光影里,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