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薪寒
釜底薪寒 (第2/2页)“本帅耐心有限。”林宇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手中的匕首却缓缓抬起,冰冷的刀尖,遥遥指向疤脸刘的眉心,仿佛下一刻就要洞穿他的头颅。“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黑水’的老巢,在何处?”
那平静的语气,比任何咆哮和酷刑都更令人绝望!疤脸刘的心理防线,在这洞悉一切的目光和轻描淡写的死亡威胁下,终于彻底崩塌!
“我……我说!我说!”他嘶哑地尖叫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形,“‘黑水’的总舵……在……在川西……邛崃山脉深处……一个叫……叫‘鬼见愁’的绝谷!那里……那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囊破裂的闷响,突然从疤脸刘的嘴里发出!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球如同死鱼般凸出!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变成一串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一缕浓稠的、带着诡异甜腥味的黑血,顺着他扭曲的嘴角缓缓淌下,滴落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滋”的轻响,冒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青烟!
变故陡生!
“毒牙!”刀疤老刑名骇然失色,失声惊呼!
林宇眼神骤然一厉!反应快如闪电!他手腕猛地一抖,手中那柄匕首化作一道幽蓝的厉芒,并非刺向疤脸刘,而是闪电般射向暗房角落一根支撑屋顶的粗大木柱!
“笃!”匕首深深钉入木柱,直至没柄!刀柄兀自嗡嗡震颤!
几乎就在匕首离手的同一瞬间,林宇的身体已如鬼魅般向后飘退一步!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
就在他退开的刹那!
“噗嗤!噗嗤!噗嗤!”
三道细微却尖锐的破空之声,几乎不分先后地从暗房三个不同的、堆满杂物的阴暗角落**而出!目标赫然正是林宇刚才站立的位置!三道乌光快如闪电,带着刺鼻的腥甜气息!
是毒针!
暗杀!竟然有杀手潜伏在守卫森严的暗房之内,就等着疤脸刘开口的刹那,杀人灭口!
“大人小心!”枭一反应也是极快,怒吼一声,腰间腰刀瞬间出鞘,带起一片雪亮刀光,护在林宇身前!同时一脚狠狠踹在旁边的刑架上,沉重的木架轰然砸向毒针射来的一个角落!
叮叮叮!几枚毒针被刀光磕飞,钉在墙上或地上。木架砸落,角落里传来一声闷哼和杂物倒塌的声响。
另外两个角落射出的毒针则尽数落空,钉入林宇身后的石壁,留下几个深孔,周围石壁迅速泛起一圈诡异的青黑色!
“拿下!”林宇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狭小的暗房炸开!他眼中寒芒爆射,杀意瞬间沸腾!身形不退反进,如同扑食的猎豹,直扑杂物倒塌的那个角落!玄色披风在身后带起一道凌厉的弧线!
枭一更是如同出闸猛虎,刀光如匹练,卷向另一个毒针射出的方位!
暗房内,瞬间陷入一片刀光剑影与死亡阴影交织的修罗场!
成都府,府库重地。
暴雨如注,冲刷着高耸的青砖围墙。平日里守卫森严、灯火通明的库区,此刻在雨幕中却显得异常沉寂,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在风雨中摇曳,投下昏黄而晃动不安的光晕。
库区深处,一座不起眼的丙字库房内。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包铁木门紧闭着。库房内堆满了蒙尘的卷宗箱笼,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灰尘和霉变混合的古怪气味。
周师爷独自一人站在库房中央,脸色在手中提着的唯一一盏灯笼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惨白。他脚下,是一个刚刚被撬开的暗格。暗格不大,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厚厚账册。
他颤抖着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借着灯光,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年月、款项、经手人……一笔笔数额巨大的盐税、茶税银两,被标注着“军械采买”、“河道疏浚”等冠冕堂皇的名目,最终流向却指向一个个隐秘的代号和钱庄。
这就是陈茂挪用盐茶税银的铁证!也是足以将他们所有人送上断头台的催命符!
周师爷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厉色,再无犹豫。他将手中的灯笼凑近账册的边缘。
跳跃的火焰贪婪地舔舐上干燥的纸张,迅速蔓延开来!橘红色的火光瞬间照亮了他扭曲狰狞的面孔,也映亮了账册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和名字。
“烧!都烧干净!”他低声嘶吼着,将燃烧的账册狠狠扔进暗格里,又抓起另外几本,疯狂地投入那迅速扩大的火舌之中!
纸张燃烧的噼啪声在死寂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刺耳,浓烟开始弥漫。火光跳跃着,将周师爷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布满灰尘的墙壁上,如同一个正在举行邪恶仪式的魔鬼。
就在他抓起最后一本关键账册,正要投入火堆的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丙字库房那厚重的包铁木门,竟被人从外面用巨力生生撞开!门栓断裂,木屑纷飞!
冰冷的雨水裹挟着狂风瞬间灌入!吹得周师爷手中的灯笼猛烈摇晃,几乎熄灭!也将库房内弥漫的浓烟冲散了不少。
火光与门外灌入的黑暗光影交错处,几个高大的人影如同铁塔般堵在门口!他们穿着按察使衙门的皂隶公服,腰间挎着铁尺锁链,为首一人,正是按察使衙门的李经历!他脸色铁青,一手按着腰刀,一手高举着一份盖着鲜红巡抚大印的公文,目光如电,死死锁定了库房中央、手中还抓着燃烧账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的周师爷!
“周福!”李经历的声音如同惊雷,在雨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炸响,“你好大的狗胆!竟敢私闯府库重地,焚烧账册!人赃并获!给我拿下!”
“拿下!”身后的皂隶如狼似虎般扑了进来!
周师爷看着手中燃烧的账册,又看看门口杀气腾腾的李经历和他手中那份自己刚刚伪造签发的公文,再看到那些扑来的皂隶……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完了!中计了!这根本就是个圈套!林宇……林宇早就料到了!他故意送来那张纸条,就是要逼自己自乱阵脚,自投罗网!
“啊——!”周师爷发出一声绝望的、不似人声的嚎叫,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将手中燃烧的账册狠狠砸向扑来的皂隶,同时身体向后一撞,竟是想扑进那堆燃烧着其他账册的暗格火堆里!
“拦住他!”李经历厉声喝道!
两个身手矫健的皂隶早已防备,如鹰隼般扑上,一人死死扣住周师爷的肩膀,另一人一脚狠狠踹在他腿弯!
“噗通!”周师爷重重跪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膝盖砸得生疼。他拼命挣扎嘶吼,状若疯癫:“放开我!你们敢拿我?我是抚台大人的师爷!你们……”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将他后面的话打回了肚子里。李经历冰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抚台大人?哼!周福,你伪造抚台印信,擅发捕文,私闯府库,焚毁朝廷重册!铁证如山!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带走!”
冰冷的铁链重重地套上了周师爷的脖子,锁住了他的双手。他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的癞皮狗,被两个强壮的皂隶从地上粗暴地拖起。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个暗格里还在燃烧的、尚未烧尽的账册残页,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惨白绝望的脸,也映照着李经历手中那份成为他催命符的公文。
完了……全完了……陈茂完了……自己也完了……周师爷眼前一黑,彻底瘫软下去,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呜咽。冰冷的雨水顺着敞开的库房门灌进来,打在他脸上,却浇不灭心头那焚尽一切的恐惧和悔恨。
重庆府,新军大营。
暴雨不知何时已停歇,只余下淅淅沥沥的冷雨。营区内的泥泞稍缓,但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死亡、药味和湿气的沉重感并未散去。
林宇站在中军大帐外临时搭建的雨棚下,玄色披风下摆依旧湿重。他刚刚听完枭一关于暗房刺杀事件的详细回报。三名潜伏的“黑水”死士,两人被当场格杀,一人重伤被擒,但眼见无望,立刻咬碎了藏在口中的毒丸自尽。线索再次中断。疤脸刘的尸体已处理,毒针也被小心收起,但“鬼见愁”这个地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只泛起一丝涟漪,却已指明了一个方向。
“大人,”枭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柳姑娘已被秘密安置在营中医官帐后的净室,由两名可靠的女医官和咱们的人守着。军医已用了针,暂时稳住,但拔毒……还需等……”
林宇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他深邃的目光投向西南方向,那是成都府的方向。周师爷伪造公文、意图焚毁账册被捕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此刻想必已飞入成都府各大衙门的案头,更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某些“暗桩”手中。
“传令。”林宇的声音在雨后的寂静中响起,清晰而冷冽,带着掌控棋局的从容,“第一,命‘夜枭’即刻抽调精干人手,由枭二亲自带队,秘密潜入邛崃山脉,查探‘鬼见愁’绝谷。务必谨慎,宁可无功,不可打草惊蛇。”
“是!”枭一肃然领命。
“第二,”林宇的目光转向营中那口依旧在熬煮着汤药的大锅,以及远处新起的坟茔,“抚恤银两,即刻由商行大掌柜亲自押送,按名册发放至阵亡将士家中。若有克扣拖延者,斩。”
“第三,”他的声音陡然转寒,如同北风刮过冰原,“营中所有接触过今日中毒灶房食材、水源之人,无论官兵杂役,即刻集中隔离,由亲卫营接手看管!彻查!所有剩余粮秣、水源,全部封存待验!本帅要知道,毒,是怎么进来的!”
枭一心中一凛:“大人是怀疑……”
“不是怀疑。”林宇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是确定。陈茂那条老狗,临死前,绝不会只放一支冷箭。营中粮草,便是他下一个目标。”他微微停顿,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去吧。告诉下面,营中若再出一例中毒,亲卫营自统领以下,皆斩!”
“末将领命!”枭一浑身一紧,轰然应诺,转身大步冲入细密的冷雨之中。
林宇独自立于雨棚之下,玄衣如墨。雨后的军营,万籁俱寂,唯有远处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单调地敲打着潮湿的地面。他望着笼罩在薄暮水汽中的营盘,目光最终落向那座安置着柳如烟的净室方向,深沉的眼底,翻涌着无人能窥见的波澜。
釜底之薪,已被抽去。而真正的寒潮,才刚刚开始席卷这风雨飘摇的川渝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