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蛟破浪
潜蛟破浪 (第2/2页)“材料的事,叶姑娘会解决。”林宇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你们只管攻克工艺!铳管壁厚再减一分!弹丸外壳铸造的模具,改用吴先生提供的‘失蜡法’精铸!告诉冶铁坊,不惜工本,用秘库里那批西域‘乌兹钢’打底,掺入‘锻骨’废料回炉重熔!务必提升铳管韧性和耐压!弹丸...允许百分之五十的废品率!但合格的,必须保证威力!”
“是!大人!”工匠们肃然领命。他们知道,这是在和时间赛跑,在和洪承畴的绞索赛跑!
保宁府,总督行辕。
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厅堂内的凝重。洪承畴端坐主位,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由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他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但捏着纸张边缘的指节,却微微有些发白。
战报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如刀:
“左部马进忠率残部再攻草堂河,遭新军赵猛部依托工事猛烈反击,兼之夜袭焚营,损兵折将,溃退三十里!左良玉亲率主力欲援,于奉节城北野三关遇新军预设地雷阵及燧发枪轮射伏击,伤亡惨重,被迫退回白帝城!左部此役,折损精锐逾四千!士气濒临崩溃!”
四千!又是四千!加上之前在草堂河和“兵书匣”的损失,左良玉这支入川时两万人的骄兵悍将,竟已折损近半!而林宇付出的代价,显然要小得多!这份战报,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洪承畴“步步为营”的战略上,也抽在朝廷的颜面上!
厅下肃立的贺人龙等秦军将领,个个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屈辱的怒火。左良玉是废物,但新军的强悍和狡猾,也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督师!末将愿率本部铁骑,直扑重庆!与那林宇决一死战!一雪前耻!”贺人龙按捺不住,抱拳请战,声音因愤怒而发颤。
洪承畴缓缓放下战报,目光平静地扫过众将:“贺将军忠勇可嘉。然,匹夫之怒,徒逞血气之勇,非为将之道。”他的声音依旧平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林宇小胜两阵,意在挫我锐气,乱我军心。若我军因此方寸大乱,弃稳打稳扎之策,贸然寻其主力决战,正中其下怀。其火器犀利,工事完备,正欲我军去攻坚送死。”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川东地图前,手指点向重庆:“野三关之败,非战之罪,乃左良玉轻敌冒进,自取其祸。然此败,亦让我等更看清林宇之狡诈与川东之险固。强攻,代价太大。”
他的手指缓缓移向地图上代表苗疆和屏山的区域,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困兽犹斗,何况林宇手中尚有爪牙。然,其爪牙之根,正在于此!苗疆硝石,屏山精铁,此二处一日不断,则林宇之爪牙一日难除!”
“传令!”洪承畴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森然杀意:
“一、着令湖广水师提督!增派战船三十艘,封锁长江水道!尤其重庆至夔门段!昼夜巡弋!凡可疑船只,一律扣押!胆敢反抗者,击沉!我要让长江,变成林宇的绝路!”
“二、命川北总兵抽调精兵八千,会同当地土司武装,对苗疆、屏山实施‘铁壁合围’!所有进出要道,设卡立寨!许进不许出!凡有私下贩运硝石、铁料者,无论何人,就地正法!悬首示众!我要让这两地,变成死地孤岛!”
“三、着都司衙门,行文川中各府州县!凡有商号、富户胆敢暗中接济林宇,或为其转运物资者,一经查实,以通敌论处!抄家灭族!我要让蜀江商行,在川中寸步难行!”
“四、加派细作死士,深入重庆、涂山!目标:蜀江商行核心人物,尤其是...叶梦珠!重金悬赏!取其首级者,赏万金,授游击!若能制造混乱,瘫痪其商行运转,赏千金!我要让林宇的钱袋子,变成他的催命符!”
一连串的命令,带着冰冷的铁血气息,如同最严密的铁幕,向着川东,向着蜀江商行,向着叶梦珠,层层压下!洪承畴要用最残酷的经济绞杀和暗杀手段,彻底勒断林宇的咽喉!
“至于左良玉...”洪承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传本督手谕:令其收拢残部,固守白帝城,无令不得再战!再敢轻举妄动,贻误大局,军法从事!”废物,已经没有资格再浪费朝廷的粮饷了。
蜀江商行总号,密室。
烛光摇曳,映照着叶梦珠苍白却异常沉静的脸庞。她面前的案几上,摊开着几份染血的密报——一支“鬼见愁”秘道运输队遭遇官军伏击,几乎全军覆没;三家在川北为商行秘密收购粮食的中等粮商,被官府以“通匪”罪名抄家下狱;更有一份来自“潜蛟”的加密急报,详细描述了长江上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以及洪承畴水师封锁骤然加剧的严峻形势。
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大掌柜和几名核心管事垂手肃立,脸色难看至极。洪承畴的反击,比预想的更快、更狠、更毒!
“夫人...‘鬼见愁’那条线...废了。川北的粮道...也断了。长江...更是成了鬼门关!洪承畴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大掌柜的声音带着绝望。
叶梦珠没有立刻说话。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只被支架固定的左手上。金属指套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她尝试着,集中全部精神。
动...
无名指,再次极其轻微地勾动了一下。
紧接着,小指...也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跟着颤动了一下!
虽然依旧僵硬微弱,但那种酸麻的反馈感和视觉上的联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晰!这具残破身躯里沉睡的力量,正在一点点苏醒,给予她面对绝境时更强大的支撑。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深不见底,却蕴含着破冰的力量。
“慌什么?”叶梦珠的声音清冷如泉,打破了死寂,“洪承畴以为,断了陆路,锁了长江,就能掐死蜀江商行?就能困死川东?”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
“他忘了,这世上,还有海!”
她拿起一支朱笔,在一张巨大的海图上重重画出一条蜿蜒曲折的红线,从福建月港,经澎湖、琉球,直指外海几处不起眼的礁岛标记。
“传令!”
“一、启动‘归墟’计划!所有江南、闽粤的采购物资,不再尝试内河转运!全部集结于指定外海岛屿!通知‘镇海蛟’(蜀江商行秘密海上力量头领),让他的人,驾最快的‘飞剪船’,以最快的速度,将物资运抵‘黑礁屿’!”
“二、命‘浪里钻’(川东秘密接应船队头领)!挑选最熟悉川江口暗流险滩的死士船工!启用特制的‘夜枭快舟’(特制小型高速浅水运输船,船体低矮,涂黑,专用于夜间突防)!每夜子时后,从‘黑礁屿’接货!凭借对水文和夜色的绝对熟悉,利用江口复杂水道和涨落潮汐,贴着岸边阴影和水下暗礁潜行!避开所有水面巡逻!将物资,一粒不少地,给我送进涂山码头!”
“三、商行内库,所有黄金白银,全部启用!不计代价!继续收购!告诉那些海商,价格,再翻一倍!我叶梦珠,用蜀江商行的百年基业和这条命担保,只要东西送到‘黑礁屿’,钱,立刻兑现!分文不少!”
话音刚落,一名护卫匆匆闯入,手中捧着一只染血的信鸽脚筒:“夫人!‘镇海蛟’急报!”
叶梦珠展开信纸,脸色骤变。信上字迹潦草,墨迹混杂着血污:“月港遭围!海商名册被抄!‘归墟’计划泄露!我部遭伏击,船毁人亡,危在旦夕!”
密室瞬间死寂。大掌柜腿一软,险些瘫倒:“怎会...怎会泄露?”
叶梦珠指尖冰凉,猛地攥紧信纸。泄露消息的,必定是商行核心圈的人!她抬眼看向众人,目光如刀:“查!立刻彻查所有接触过‘归墟’计划的人!另外,传讯‘浪里钻’,让他暂缓行动,原地待命!”
她深吸一口气,将染血的信纸凑到烛火上点燃,灰烬在风中飘散:“洪承畴想断我的海路?没那么容易。”
“备车,去涂山。”叶梦珠站起身,左手金属指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我要亲自告诉林帅,陆路不通走水路,水路不通...就凿山开道!”
夜色更深,长江的浪涛愈发汹涌。潜蛟虽暂时破浪,却不知暗处还有多少礁石在等待。而叶梦珠知道,这场与洪承畴的生死博弈,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