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满仓・人挺腰
谷满仓・人挺腰 (第2/2页)“咚咚”的丰收鼓声里,瞎眼的王大爷正抡着鼓槌。他爹曾是李家的佃户,崇祯八年因交不出租,被生生挖了眼,扔在乱葬岗。如今王大爷凭鼓声快慢辨收成,急雨似的鼓点里,他总能准确说出“这是张石头家的谷车”——去年分田地,张石头特意把自家最好的半亩水田,划给了王大爷作养老田。
张石头接过完税票时,炒谷花的香气裹着段往事扑过来。崇祯十年,小栓子他娘怀着娃,偷摘了地主半穗谷,被管家打得流了产。现在张石头掏出两个铜板给儿子买谷花,看着小栓子咧着缺牙的嘴笑,忽然发现:这孩子长到六岁,还从没见过谁因偷谷被打。
染坊门口的“谷纹布”在风里响,这图案源自嘉靖年间的“纳租布”——佃户每年要织十匹带稻穗纹的布给地主,少一寸就得补租。张石头想起翠花念叨半年的新被褥,现在他能买下整匹布了,布上的稻穗饱满得像要滴金,再不是过去瘦骨嶙峋的样子。
远处酿酒坊飘来新酒香。李家豪强当年用佃户的谷酿酒,却不许佃户闻,有个长工多嗅了两口,被割了鼻子。张石头盘算着打两斤谷酒,忽然想起来:上个月农会选举,他被选成了理事,下个月要去县城开会,讨论给新修的水渠刻块碑,碑上要刻所有佃户的名字——那些过去连自家田垄都不敢认的名字。
暮色里,他推车走过官仓大门,铜环上咸丰年间的刀痕还在——那是饥民抢粮时砍的,当时有个叫周二柱的佃户,手指被卡在环里,连骨带肉被生生扯断。现在张石头摸了摸铜环,凉丝丝的,远处传来小栓子用新谷哨吹的《打谷歌》,调子比任何时候都挺直。
这平昌的风,终于吹得人能直起腰了。那些浸着血泪的老物件、老规矩,如今都成了垫脚石,垫得百姓的脊梁骨,比官仓的条石还要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