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三策
绝命三策 (第2/2页)林宇的指节再次发出轻微的“咔吧”声,捏着绢帛的指尖因这沉重的遗命而更加惨白,几乎要嵌进丝绢的纹理之中。
目光下移,落在最后一行策略性的文字上:
“另:钱牧斋(钱谦益)…其人首鼠,然门生故旧遍布江南,或可…为暗助?然不可尽信!切!切!”
“钱谦益…”
这个名字在血墨中显得格外刺眼,像一根突兀的尖刺。针尖的书写在此处显得犹豫、游移,墨迹断续而轻浅,显然书写者对此人充满了复杂与疑虑。唯有最后“不可尽信!切!切!”六个字,笔锋陡然加重、急促!尤其是那两个“切”字,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带着浓烈的警告意味狠狠钉在绢帛之上!墨色也因用力而格外深暗,一滴微小的、近乎圆形的血珠甚至凝固在第二个“切”字的末尾,像一只冰冷的、充满不祥的眼睛,死死盯着看信之人!
“不可尽信…切!切!”
黄蜚的警告如同冰冷的警钟在林宇脑海中轰然敲响!这位东林魁首、文坛领袖,在黄蜚这位血战沙场的悍将眼中,竟是如此首鼠两端、不可托付!这简短的评语里藏着多少血泪教训,恐怕只有九泉之下的黄蜚才知晓。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轻得像落叶飘落在地。柳如烟的身影如同融入灯影的轻烟,悄然出现在签押房内。她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衣摆还沾着些许风尘与泥点,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倦色,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锐利如初,如同寒潭中的星子,亮得惊人。她无声地向林宇那凝固的背影行了一礼,静立一旁,如同等待指令的利刃,浑身散发着干练与警惕。
林宇没有回头。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那卷承载着挚友遗命、浸透血泪的薄绢合拢,动作如同在收敛一具无形的棺椁,轻柔而肃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石在冰面上摩擦,打破了房内令人窒息的沉默,清晰地响在柳如烟耳边:
“江南…情形,细说。”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流淌,带着情报官特有的冷静与精确,开始汇报那印证血书、更为冰冷的现实:“黄帅所料…无差。左梦庚部已如铁桶般完全控制九江至武昌水道,过往船只如同过鬼门关,凡与川东有丝毫牵连者,立斩无赦!其军纪败坏,烧杀劫掠形同匪类,沿江百姓死伤无数。”她顿了顿,声音里没有情绪,只有冰冷的事实,“操江水师…大部确已异动,部分将领被左梦庚或建虏重金收买,行踪诡秘;剩余忠于黄帅的舰船被分割围困于几处偏僻小港,淡水粮秣断绝,火药告罄…覆灭,只是旦夕之间。”
她的声音在昏暗的签押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黄蜚血书勾勒的绝境之上,将其变得更加具体、更加无可挽回。林宇的背影在灯影下如同一座承受着风雪侵蚀的孤峰,沉默,却岿然不动,只有那紧抿的唇角泄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