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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做不了海瑞,又何必做严嵩呢?

第21章 做不了海瑞,又何必做严嵩呢? (第2/2页)

“崔部堂好一个一心为公,何罪之有!”
  
  “若真是一心为公,为何要贪墨受贿?若真是为了做事,又为何胡乱任用私人,将我朝选官制度视同无物?”
  
  “你口口声声做事,敢不敢让你我赌上一赌,此刻着人去抄你的府邸,看看那府中金银,究竟是不是你祖上三代清白积攒下来的?”
  
  高时明的声音愈发阴冷,他盯着崔呈秀,一字一顿地念道:
  
  “崔呈秀,直隶蓟州籍。”
  
  “曾祖崔景,庠生。”
  
  “祖父崔荣,无官身。”
  
  “父崔九思,儒官。”
  
  “你崔家三代,可有一人是富甲一方的豪商?你那万贯家财,又是从何而来?”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容恶毒又快意。
  
  “莫非,真如京中童谣所唱那般——崔家门,朝南开,金子银子滚进来?”
  
  崔呈秀对高时明的嘲讽视若无睹,脑中拼命转动。
  
  仅仅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目光直视御座上的朱由检,声音陡然拔高。
  
  “陛下初登大宝,天下臣民,万众景从,无不翘首以盼,望陛下能澄清玉宇,一扫先帝之时阉党横行、中旨乱法之弊政!”
  
  “然今日,陛下却欲以阉竖之言,不经有司,便以中旨逮问朝廷二品大员!”
  
  “敢问陛下,此举与魏逆在时,又有何异?!”
  
  “臣纵有万死之罪,亦当明正典刑,交由三法司会审,以彰国法!如此,方能向天下昭示,我大明仍是法度昭彰之邦,而非阉竖一言可决之私天下!”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不少文官,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崔呈秀此言,虽是为己开脱,却也说出了满朝心声——对中旨、对厂卫的恐惧和厌恶。
  
  一时间,殿中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几位御史言官已是跃跃欲试,似乎就要出班附议。
  
  朱由检摇头冷笑,就要起身开口。
  
  就在此时!
  
  “放肆!”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自武臣班列中炸响。
  
  须发皆白的英国公张惟贤,猛地出列,虎目圆睁,怒视崔呈秀。
  
  “逆臣崔呈秀,安敢于陛下之前狺狺狂吠!”
  
  他虽已年纪老迈,却仍旧若洪钟。
  
  “你口口声声祖宗法度,可知我大明最大的法度,便是君臣之义,尊卑之序!”
  
  “君为臣纲,此乃天理人伦,国之大本!”
  
  “尔今日巧言令色,以法度为名,行犯上之实,是欲动摇国本,倾覆社稷乎?!”
  
  他环顾四周,三朝顾命老臣一副拼着要撞死在这殿上的气势,瞬间让一些动摇的文官心中重新清明。
  
  什么祖宗法度,什么程序公义,什么阉竖横行,任何时候都可以说。
  
  但在今天,在这个新君第一次亮刀的时候,说了就是白白找死而已!
  
  甚至死亡也不是结束,还有可能被打入阉党名列,从此与下一波朝堂风向失之交臂。
  
  ——要知道比买跌更痛苦的,那就是踏空啊!
  
  方才还跃跃欲试的几位御史,此刻都低下了头,噤若寒蝉。
  
  张惟贤目光如刀,最后扫视全场,声若洪钟,威压全场。
  
  “今日殿中,我既在此,看谁还胆敢持有此论?!”
  
  殿中无人敢应。
  
  方才被点到名的刑部尚书薛贞,本还想跟着附和几句。
  
  此刻被张惟贤的气势一冲,竟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软在地。
  
  大势已去。
  
  崔呈秀看着瘫倒的薛贞,看着噤若寒蝉的百官,再看看御座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天子,眼中最后的光芒,终于熄灭了。
  
  他伸手将头上的乌纱帽摘下,轻轻放在地上。
  
  然后深深一躬。
  
  做完这一切,他才最后一次开口,声音里只剩深深的不甘。
  
  “臣寒窗苦读,万历四十一年时,乃登癸丑科进士,三甲一百三十五名。”
  
  “当此时,臣已四十有二矣,哪还有弱冠之时的书生意气……”
  
  “臣初始以年岁所限,未能入翰林。”
  
  “后又在都察院观政,期满后除河南道御史、又巡按淮扬……”
  
  “臣之所见,满朝皆贪,遍地皆腐。
  
  “从京师到地方,无人不为利来,无人不为利往。”
  
  “天下如此,今又岂独罪臣一人?”
  
  此话一出,满朝默然。
  
  穷经皓首是每个文臣的噩梦。
  
  众人皆知翰林清贵,却又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是天之骄子。
  
  多数人也不过是中人之姿,登科后随波逐流罢了。
  
  崔呈秀这最后一份辩解,看似未辩,其实还是在辩。
  
  朱由检,终于有了动作。
  
  他微微一叹,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无数道目光,顿时齐刷刷地看向了御座之上的朱由检。
  
  “国朝贪腐,积弊已久。有俸禄过低之因,有士林风气之故,更有……人心贪婪之祸。”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些难道朕就不知道吗?”
  
  他走下御阶,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殿中的崔呈秀。
  
  “可是,朕不明白的,崔呈秀啊……”
  
  朱由检停在他的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你纵使不去做海瑞,又为何非要做严嵩呢?”
  
  朱由检的话,便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崔呈秀的身子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他有心再辩,却发现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同流合污者众,为何偏偏自己成了五虎之首,成了阉党的核心?
  
  不去做孤臣直臣,难道就一定要做那遗臭万年的奸佞权臣吗?
  
  他所有的辩解,在这一问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良久,良久。
  
  崔呈秀那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终于垮了下去。
  
  他对着朱由检,对着新任的少年天子,伏地而拜,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砖上。
  
  “皇上圣明……微臣,认罪。”
  
  朱由检挥了挥手。
  
  锦衣卫如狼似虎地冲上前来,将崔呈秀等七人拖了下去。
  
  殿中,再次恢复了寂静。
  
  朱由检缓缓走回御案前,拿起了那三本薄薄的册子。
  
  殿中百官,顿时一阵难以抑制的躁动。
  
  群臣们再也不看小看这位冲年天子,心中已是打起来万分小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追随着那三本名录,仿佛那里藏着自己的身家性命,荣辱未来。
  
  那里面,有自己的名字吗?
  
  又或者……有政敌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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