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安徽文学》编辑部
第十五章 《安徽文学》编辑部 (第2/2页)李建国的算珠停了,抬头看向许成军。
“这诗是你写的?我刚才还在算,要是发出来,每行三分,三十二行正好九毛六。”
一时间,编剧部好不热闹。
还得是文化人会说话,当然话到了嘴头又变成了,“各位前辈谬赞了,担不起各位这么高的评价!”
你说这人~
“不过,我这稿子怎么在您这?”
林秀雅是个跳脱的性格,三言两语就解释了来龙去脉。
原来啊。
她是半小时前刚从小马的表哥那截下来的。
小马表哥本想把诗稿留下,偏巧林秀雅去晚报送交流刊物,瞥见稿纸上的“鞋尖沾的泥”。
当场就跟小马表哥磨:“这诗得发月刊,晚报篇幅太短,养不活这句子。”
小马表哥:wtf?
解释完,林编辑还笑呵呵地夸了句“陈编辑是个好同志!”
许成军听了前因后果,心里慨然。
1979年的安徽文化圈说大也大,说不大就是那么个小圈子。
你来我往,都是人情,
都是事故~
...
编剧部沉默了片刻。
张启明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时,目光柔和了些:“诗是好诗,有泥土气,不飘。但小说……”
他指着“许老栓砸开铜锁,把钥匙熔成犁铧”那段。
“这是用谷仓缝隙暗喻制度的缝隙终将被个体需求撑开吧,太实了。上个月地委开会还说,要‘警惕借历史题材影射现实’,这稿子发出去,怕是会有人挑刺。”
“挑刺的人懂什么叫‘藏锋’吗?”
周明突然把烟蒂摁灭在缸里,掷地有声。
“成军同志写改g,没喊一句口号,只让麦粒的重量说话、让犁铧的寒光说话,这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笔法,深得中国文学“藏锋”的精髓。”
“《谷仓》的价值在于它呈现了‘实践理性’如何突破‘制度惯性’的过程。”
“这种藏在字缝里的东西,比喊一百句‘改g’都有力量!”
林秀雅跟着点头。
“我觉得这稿子比上期那篇《公社记事》强,那篇写得像报告,这篇有骨头。钥匙上的每道刻痕,都是给土地写的信。”
李建国拨了拨算珠,抬头道。
“老张,我查了去年的用稿记录,《上海文学》发过类似的,也没见有事。”
“再说咱们是月刊,提前一个月定稿,9月刊发出去,政策说不定更松了。”
周明突然笑了,“老张,咱说好了用稿了,没必要给小许同志再上压力。”
“明天啊,还有他受的!”
接着,从抽屉里抽出张绿色的稿酬标准表,用烟蒂点着某一行。
“成军同志,这篇稿子我们《安徽文学》收了,预计九月见报。”
“但是咱们规矩在先。新人投稿,千字四元。但你这稿子,编委们合计过了,质量够上头条,给你千字六元。”
他顿了顿,指腹敲了敲桌面。
“四万字,合计二百四十元。下个月10号前寄到你们公社邮电所,凭介绍信取,跑不了。”
这个年代稿费还不交税,到了明年才开始起征个税,起征点800元。
一般人也到不了~
“还有这个。”
林秀雅把《时间》诗稿叠成方块。
“我跟周主编申请了,发在9月刊的诗歌栏,紧挨着你的小说。九毛六的稿费,跟小说的一块儿寄,省得跑两趟。”
许成军刚要道谢,就见张启明从铁皮柜里拿出本1965年的合订本,指着其中一篇。
“这是当年一个知青写的《田埂》,跟你这路子像,后来因为‘调子灰’被下架了。”
他顿了顿:”我不是拦你,是想让你知道,写东西,既要扎根深,又得懂弯腰。”
“张老说得是。”
许成军接过合订本,指尖触到泛黄的纸页。
“我改稿时也想着,既要把事写透,又不能扎眼。”
周明突然抓起桌上的铜铃摇了摇,“当啷”一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后天上午九点,来开改稿会。有几个老作家要过来,他们懂怎么让稿子‘站得稳,走得远’。”
“不过,这几位作家对你这样新力量,态度未必都像我这么宽松。把稿子研究透了,好好讲,好好说。”
他把一张印着“9月刊改稿会”的请柬推过来。
“记得把改好的稿子带来,定了版,就能上印刷厂了。”
行!这稿子啊!
终于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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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透过老洋楼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斑。
许成军推着自行车往回走时,听见编辑部传来李建国的算珠声,夹杂着林秀雅念诗的调子。
路过长江路的馄饨摊,他停下买了两碗。
得给小马留一碗,这小子的表哥虽没争到诗稿,却也算帮了大忙。
热气裹着香气扑在脸上时,许成军突然觉得,这1979年的夏天,连风里都飘着墨香和期待。
他摸了摸兜里的烟盒,那是周明塞给他的“渡江”牌,比凤阳的“大生产”柔和多了。
车轮碾过柏油路的“沙沙”声。
伴着他往招待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