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试衣镜》
第三十章 《试衣镜》 (第2/2页)笔尖在“粉底碎花”下面画了道波浪线,突然想起翟影不符合时代的大胆穿着。
他往下写:
“王主任路过柜台时,春兰正对着镜子比划。镜面里的碎花布突然裹住她,领口系成蝴蝶结,镜外的布料却还乖乖挂在货架上。王主任的皮鞋声从身后传来,镜中的春兰慌忙解扣子,指尖却被线头缠住,越挣越紧,像被捆住的蝴蝶。”
“后来呢?”钱明追问。
许成军把铅笔往耳朵上一别,往后倚在土墙上。
墙皮簌簌往下掉渣,落在他脖颈里,有点痒。
“后来?”他望着窗外的月光,“后来她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总比现实里大胆。她不敢试穿的新衣,影子敢;她不敢说的话,影子替她说;连王主任训话时,镜中的她都敢翻个白眼。”
这写法比他之前写的所有的东西更野,比这个时代的作品都野!
带着股不管不顾的劲。
没有隐喻,没有试探,就直愣愣地把人心扒开条缝,让那些藏着掖着的念想顺着缝往外冒。
他知道这不合群。
可他就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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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比《秤星》邪乎。”钱明摸着下巴,突然笑了,“不过我喜欢。那影子最后跑出来了吗?”
“你说呢?”许成军把草纸折成方块,塞进衬衣口袋。“也许跑出来了,也许没跑出来。就像有些人,一辈子都活成了影子,有些人,影子活成了自己。
他想起百货大楼里那个店员,攥着布角时发亮的眼睛。
她的影子一定早就穿上花布衫了,在镜子里转着圈,裙摆扫过镜面的豁口,像只终于张开翅膀的鸟。
钱明突然拿出了两块水果糖:“给,润润笔。写累了就歇歇,别跟自己较劲。”
许成军剥了颗糖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
那点愤怒早化成了别的东西。
不是火气,是股韧劲。
是他和这个时代的问候。
你好啊,1979!
微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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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拿起铅笔。
“接着写。”他对自己说。
这次要写春兰发现,镜中的碎花布每天都往她身上挪半寸;
要写王主任的影子在镜子里总穿件旧布衫,跟他嘴上说的“艰苦朴素”对不上;
还要写仓库里的试衣镜都长着同样的豁口,像一群睁着的眼睛,看着姑娘们把念想藏在镜角。
煤油灯的火苗又跳了跳,把两个年轻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低头写字,一个托腮看着,倒像幅安稳的画。
窗外的蝉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有铅笔划过草纸的沙沙声。
许成军的笔尖顿在“镜中影子偷偷换了颗红纽扣”那行,突然觉得这故事写不完了。
1979年的镜子太多了,百货大楼的,仓库里的,供销社的,每面镜子里都藏着个不敢露面的影子,等着有一天能走出来,晒晒太阳。
“明天接着写。”他对钱明说,也对自己说。
明天要让春兰发现,镜子里的花布衫口袋里,藏着颗她早就丢了的红头绳...
什么主义?
“带有现代主义色彩的现实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