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玲珑玉饵,静待东风
第十章 玲珑玉饵,静待东风 (第2/2页)小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只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比天上的云还难猜,但只要照着做,就一定不会错。
果不其然,第二日下午,安城郡君府的马车,便停在了沈府的门前。
这一次,来的是郡君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嬷嬷,周嬷嬷。她手捧着一份厚礼,身后跟着四名抬着礼箱的仆妇,气势十足。
然而,她连沈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玄一麾下的一名暗卫,像一尊铁塔般守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拦住了她。
“我家小姐近日偶感风寒,正在静养,不见外客。嬷嬷请回吧。”
周嬷嬷在郡君府里何等体面,何曾受过这等闭门羹?她当即把脸一沉,摆出官家嬷嬷的威严:“放肆!我们是安城郡君府的人!你家小姐好大的架子,连郡君的帖子都敢拒?”
暗卫眼皮都没抬一下,重复道:“我家小姐不见外客。”
“你!”周嬷嬷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指着那暗卫,厉声道,“好!好!你们沈府记着!今日的怠慢,来日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撂下狠话,她只能带着人,灰溜溜地回了郡君府。
消息传回,安城郡君气得又砸了一套心爱的瓷器。
“给脸不要脸!”她咬牙切齿,在房中来回踱步。强闯,不行,朱雀门大街上,御史台就在对面,闹大了对她名声无益。送礼,人家不收。威胁,人家不怕。
她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明明猎物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够不着。
一连两日,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小翠那张光洁如玉的脸,和自己额角那道丑陋的疤痕。两种影像来回交织,几乎要把她逼疯。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才会对一个丫鬟的皮肤如此魔怔。
而就在她的耐心和理智都即将耗尽的第三天傍晚,转机,毫无预兆地来了。
郡君府的门房,一路小跑地前来禀报,说是沈府的丫鬟,求见郡君。
“谁?沈府的丫鬟?”安城郡君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整个人都从软榻上弹了起来,“快!快请她进来!”
她连忙整理仪容,坐正身姿,努力想摆出一副矜持而威严的姿态。但那急切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激动。
片刻后,小翠在周嬷嬷复杂而嫉恨的目光引领下,款步走进了正堂。
今日的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素雅的浅绿色衣裙,愈发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目如画。她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由上等和田白玉雕琢而成的圆形小盒。
“奴婢小翠,见过郡君。”她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安城郡君的目光,瞬间就被那个白玉小盒牢牢吸引住了。那玉盒温润通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用来装盛的东西,又该何等珍贵?
“你……你家小姐,肯见我了?”安城郡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
小翠摇了摇头,道:“回郡君,我家小姐风寒未愈,仍不便见客。只是……小姐她心地慈悲,偶然听闻郡君为旧伤所扰,心中不忍。小姐说,女子容颜,乃上天恩赐,不应留有缺憾。”
她说着,双手将那白玉小盒奉上。
“我家小姐不善制药,三年偶得奇花,方能制成这玉肌膏三盒。一盒自用,一盒孝敬长辈。这最后一盒,本是留着备用。今日听闻郡君之事,特命奴婢送来,以解郡君烦忧。”
小翠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地回荡在空旷的正堂里。
“小姐还特意嘱咐奴婢转告郡君:此膏来之不易,用尽便再无。望郡君珍惜使用,切勿外传。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只盼能为郡君抚平烦恼,重展欢颜。”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礼物的珍稀(三年三盒),又表达了赠送的善意(心地慈悲,解除烦忧),更不着痕迹地抬高了自家小姐的身份(与郡君平等相交,而非献媚求荣),最后还断了郡君继续索要的念想(用尽再无)。
安城郡君彻底怔住了。
她预想过无数种可能,或对方屈服于压力,或对方贪图富贵,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近乎“施舍”般的馈赠。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怒气、威逼、算计,都变得毫无意义,甚至有些可笑。对方根本没想过和她做生意,只是出于“同情”,送了她一份礼物。
周嬷嬷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玉盒。
安城郡君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下人都退下。待堂中只剩下她一人时,她才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玉盒。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清幽而奇异的香气,瞬间溢满整个房间。那不是任何一种花香或香料的味道,而是一种仿佛来自云端、能洗涤人心的芬芳。
玉盒中,盛着半盒乳白色的膏体,质地细腻得如同凝固的牛乳,在光线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她用小指的指甲,轻轻挑起一粒芝麻大小的膏体,颤抖着,涂抹在自己左额角那道疤痕上。
膏体触及肌肤的瞬间,一股清凉润泽的感觉,便迅速渗透进去。那道疤痕处平日里隐隐的、如同被拉扯的紧绷感,竟然在刹那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缓与安宁。
安城郡君怔怔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贵妇人,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以及一丝更深、更浓的……贪婪与后怕。
她贪婪于这神物带来的希望,更后怕于那句——
“用尽,便再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