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王承恩,你记一下
第129章:王承恩,你记一下 (第1/2页)夜,已经很深了。
午门前那片被鲜血浸透的金砖,直到此刻,还未曾被京城夜里的寒露与风霜完全冲刷干净。
周全亲眼见证了昨夜那场足以载入史册的疯狂杀戮。
几十颗颗滚落在地的人头,那喷涌而出染红了半个午门广场的滚烫鲜血,以及随后在皇极殿上皇帝说一不二,视满朝文武如无物的绝对威严……
这一切都如同最滚烫的烙铁,被狠狠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直到此刻依旧灼热,让他每一次回想都感到一阵从骨髓里泛起的战栗。
然而,在极致的震撼与敬畏之下,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思的情绪却如深埋于冻土之下的种子,在他的心底悄然萌发。
那便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对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的……羡慕。
能被陛下如此垂青,能亲手操办这样一件前无古人,注定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大事件,这对于任何一个渴望建功立业的臣子而言,是何等的荣光,又是何等的……机遇。
所以,当司礼监的小火者在黄昏时分低着头前来传召,说陛下要在东暖阁单独见他时,周全的第一反应只是以为又有什么关于禁卫巡防的平常事务要交代。
他迅速熟练地收敛起心中那份混杂着敬畏与渴望的波澜,整理好仪容,将自己重新变成那个沉稳可靠的西厂提督,一步一步,走进了这座权力的中心。
……
而此刻,乾清宫,东暖阁。
周全已经在这片光影的交界处像一尊泥塑的雕像,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心,也跟着那跳动的烛火,悬了一炷香。
几支手臂粗的牛油巨烛安静地燃烧着,烛火摇曳,将巨大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如同蛰伏的巨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由上等檀香与陈年书卷墨香混合而成的味道,闻之,令人心安,又莫名地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作为西厂提督兼紫禁城禁卫总首领,他已是外朝官员眼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但只有周全自己清楚,他每一次踏入这间代表着大明朝最高权力的屋子时,心中是何等的忐忑与敬畏。
今天,尤其如此。
他是被单独宣召至此的,没有其他阁臣,没有其他厂卫首领,只有他一个人。
御座之后的那张巨大书案前,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明皇色的常服,并没有戴冠,只是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着发。他正低着头,借着烛光,翻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
那专注的神情,那偶尔因为某个字句而微微蹙起的眉头,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位威严的君主,更像是一个被繁重课业压得有些疲惫的,寻常人家的读书郎。
然而,周全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他知道,就是眼前这个看似常人的年轻人,在昨夜用一场血腥的午门屠杀,和一场雷厉风行的皇极殿独断,将整个大明朝的文官集团都打得噤若寒蝉魂飞魄散。
“来了?”
皇帝人头也没抬,声音很轻,像是随口一问。
周全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几乎要将头埋到胸口:“臣,周全,叩见陛下。”
“别站着了,”朱由检终于从奏章中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他指了指旁边的一只锦凳,“坐。王承恩,给周提督看茶。”
“奴婢遵旨。”
一直如同影子般立在角落里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无声地滑了过来,亲手为周全奉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周全受宠若惊,只敢用半个屁股沾着凳子的边缘,双手捧着茶杯,背脊挺得笔直。
朱由检似乎看出了他的拘谨,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朱笔,身体向后靠了靠,换上了一副闲聊的语气。
“爱卿的母亲,在京城住得还习惯吗?”
周全一愣,似乎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个。
“朕上次听闻你新婚燕尔,随手赐下的那点贺礼,也不知道你的新婚妻子,可还喜欢?”
周全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冰冷的锦凳上,而是坐在一团温暖的云彩里。
那不是普通的贺礼。
那是一对上等的南海明珠,一柄寓意“称心如意”的玉如意,还有两匹只有宫中才有的云锦,这份恩典,足以让他的周府,蓬荜生辉。
他本以为这只是天子随手而为的赏赐,是浩荡皇恩中微不足道的一星半点。
却没想到,陛下…还记得。
而且,是在这样一个夜里,这样一个私密的环境中,用这样一种如同家人闲话般的语气轻描淡写地问了出来。
周全“噗通”一声从锦凳上滑了下来,半个身子都跪在了地上,捧着茶杯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陛下天恩浩荡!臣感激涕零!”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质朴的兴奋,“托陛下的福,家母在京中一切安好!内人…内人她得了陛下的赏赐,欢喜得几夜都没睡好,日日焚香,为陛下祈福祷告!”
他详细地,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地描述着母亲如何夸赞京城的繁华,妻子如何将那对明珠视若珍宝,不敢佩戴,只是供奉起来。
朱由检安静地听着,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
……
闲话终有结束的时候,当周全终于说完了家中的琐事,带着一脸的感激与满足,重新坐回锦凳上时。
朱由检缓缓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然后又轻轻地放了下去。
“啪。”
一声清脆的轻响。
白瓷茶杯与紫檀木书案的碰撞声,在这寂静的暖阁中,显得格外突兀。
就像是一个信号。
一个…风云突变的信号。
周全的心,猛地一跳。
他看到皇帝脸上的温和笑意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锐利如鹰隼般的审视,那双原本还带着一丝疲惫的眼睛,此刻变得深不见底。
“周全。”
皇帝的语气也沉了下来,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家事既然安顿好了,那朕这里,也有些国事,要给你…加加担子了。”
周全猛然一颤!
刚刚那如沐春风的温情荡然无存,巨大的权力压迫感骤然而来。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锦凳上弹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然后双膝直直地跪了下去。
“臣,万死不辞!请陛下吩咐!”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微颤抖。
朱由检并没有让他起身。
他坐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周全,像是在审视一柄即将开锋的宝刀。
他扬声道:“王承恩。”
“奴婢在。”王承恩无声地出现在书案旁。
“取笔墨来。”
“朕今日所言,一字一句,都要给周全都记下来。让他带回去,日夜揣摩,不可有半点错漏!”
此言一出,周全的背脊,瞬间就被一层冷汗浸透了。
王承恩没有多问一句,只是躬身领命,熟练地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卷空白的黄绫,小心翼翼地在书案的另一头铺开。他又取来一方徽墨,滴入清水,用一根小小的墨锭,不疾不徐地研磨起来。
“沙沙……沙沙……”
周全明白了。
这场谈话的性质,彻底改变了。
不再是君臣之间的私人密谈。
而是一道不容违抗不容遗忘,需要用笔墨记录下来,作为最高凭证的…口传圣旨!
仪式的序幕,已经拉开。
而他,就是这场仪式中,唯一的领旨人。
……
朱由检缓缓站起身,离开了书案,开始在暖阁内踱起了步子。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周全的心跳上。
“朕自登基以来,”皇帝的声音幽幽响起,不大,却字字如锤,“斩晋商屠粮贾,杀贪官罢酷吏,直至昨日午门喋血。在百官眼中,朕恐怕早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酷烈之君。”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笑意。
“但他们不知道。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朱由检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着依旧匍匐在地的周全。
“朕要做的,是为我大明…改天换日!”
“内忧外患,积重难返!土地兼并,流民四起!党争不断,国库空虚!北方鞑虏虎视眈眈,东南倭寇死灰复燃!若再不行霹雳手段拨乱反正,这个国,就要亡了!”
周全的脑中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惊雷,轰然炸响!
改!天!换!日!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将要参与的根本不是什么朝堂党争,也不是什么简单的权力洗牌。
而是一场注定要掀起滔天巨浪,要颠覆大明数百年国策的……豪赌!
而他,周全,一个一年之前还只是锦衣卫小小百户的无名之辈,竟然成为了第一个,听到这个惊天秘密的人!
狂喜!
恐惧!
这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极致的情绪,在他的胸中疯狂交织碰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撑爆。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如同战鼓般“怦怦”狂跳的声音。
朱由检没有给他太多消化震惊的时间,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要改革,要改天换日,朕的安危便是这所有一切的第一要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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