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镯里的牵挂
银镯里的牵挂 (第2/2页)"存折藏在米缸底。"王建国指了指米缸,缸沿沾着他当年刷的蓝漆,"去年你说要交电费,我怕你着急..."
"我知道。"陈兰抹了把脸,"你藏在米缸第三层,用红布包着。"
王建国愣了愣,忽然笑了:"你啥都记得。"
"我啥都记得。"陈兰坐在他常坐的藤椅上,藤条硌得她屁股生疼——和四十年前她刚嫁过来时一模一样,"我还记得你偷卖手表给我买药的事。那年我发烧烧到四十度,你把结婚时送我的上海牌手表拿到黑市卖了,换了半袋盘尼西林。"
王建国的脸一下子红了:"我不是...不是怕你怪我..."
"我不怪你。"陈兰抓住他的手,这次触到了温度,暖得像晒过太阳的棉被,"我怪自己那会儿病得糊涂,没告诉你我早把手表摘下来,藏在枕头底下了。"
王建国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陈兰这才发现,记忆里的他眼角没有皱纹,鬓角没有白发,连手背上的老年斑都不见了——他在记忆里,永远停留在五十五岁,那个还能扛着她爬黄山、给她摘野草莓的年纪。
"那...那去北京看天安门的事儿呢?"他搓着手,像个等表扬的孩子,"我攒了三年钱,本来想退休了带你去..."
陈兰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是他临终前最后悔的事。她躺在病床上,听见他在走廊里和护士说:"大夫,我老伴儿这辈子没出过远门,就想看看天安门...等我走了,麻烦您帮我看看照片,就当...就当我带她去了。"
"我后来自己去了。"陈兰说,"去年五一,社区组织老人旅游。我站在天安门前,拍了张照片。"
她从布包里掏出手机,翻出那张照片。屏幕上的老太太穿着新做的蓝布衫,站在城楼下笑,身后的红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王建国凑过来看,指尖轻轻碰了碰屏幕里的自己。他的身影开始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雾。
"原来...原来你都去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就说嘛,你不会骗我..."
"我没骗你。"陈兰抓住他的手腕,可这次什么都没抓住,"我从来没骗过你。"
沙漏的轰鸣声突然在耳边炸响。陈兰猛地抬头,发现自己还在典当行里,柜台后的姑娘正收走那张契约。契约上的字迹正在消失,最后一行淡得几乎看不见:"执念已渡,功德+1"。
"他走了?"陈兰的声音哑得像破了的唢呐。
姑娘递来一杯热茶,茶里飘着茉莉香:"他的执念了了。"
陈兰捧着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她突然想起,王建国生前最爱喝茉莉花茶,可最近三年,她总觉得那茶里少了点什么——现在她才明白,少了的是他站在旁边,絮絮叨叨说"茶要泡三分钟"的声音。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陈兰走出典当行时,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把青石板照得发亮。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布包,里面的银镯子还在,可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没那么沉了。
转角处的路灯下,站着个穿校服的小女孩。她抱着个破旧的日记本,头发被雨水打湿了,贴在脸上,正仰头盯着典当行的招牌看。
"姐姐..."小女孩吸了吸鼻子,"我能...我能典当吗?"
陈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招牌,"当回忆,换重逢;渡执念,了前尘"几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她刚要说话,柜台后的姑娘已经走了出来,月白旗袍沾了点雨珠,在夜色里像朵将开未开的莲。
"小姑娘,"姑娘蹲下来,和小女孩平视,"你确定要典当回忆吗?"
小女孩用力点头,日记本的封皮上,"平安"两个字被磨得发白:"我想换我爸爸回来。他失踪三年了,妈妈说他不是故意丢下我们的..."
姑娘的手指轻轻划过日记本封皮,抬头时,陈兰看见她眼底那团雾更浓了。而在她们身后,典当行的青铜沙漏重新开始流转,漏下的沙粒里,隐约映出个男人的影子——穿着褪色的工装,手里攥着个破日记本,正拼命往巷口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