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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靖康二年

第6章 靖康二年 (第2/2页)

灵武军确实啃不动蔚州,所以前线决定换防,由韩世忠来突破,吴璘率兵进驻云内大同。
  
  韩世忠和麾下的嵬名利通,并肩立马于前。
  
  两人都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座不大,而且显得破败的城池。天气晴朗,视线清晰,道路也冻得结实。
  
  这座大宋县治,就在纵马一驰的范围之内。城墙倾颓的地方也有好几处,既然城墙都有缺口,四关城门也懒得关上了。
  
  百余年前开挖出来的护城深濠,早就淤积起来。
  
  久经战阵的韩世忠和嵬名利通,都很清楚,这种城池就等同于完全不设防。
  
  代州大营重建之后,雁门关一带确实是防御做的还不错,但是再往里的话,就可以看出大宋边关这几年有多荒废了。
  
  韩世忠此时,比起在西北时候,精悍不减,整个人的气质却更深沉了一些。
  
  手握重兵,独挡一面,是最磨炼人的。
  
  只要一个将军,他一直打胜仗,那就会越来越有名将气度。
  
  不过泼韩五精明,平时知道嘻嘻哈哈的藏拙罢了,其实他这个人粗中带细,脑子还是很灵泛的。
  
  “在拿下大同之后,我们一直在应付完颜宗翰的反扑,云内一线基本是守多攻少。如今准备了这么久,也该换一换了。”
  
  韩世忠很有信心,嵬名利通则笑道:“我听说,金国已经起了内讧。”
  
  “不管他!”韩世忠说道:“我们打仗,不能想着靠敌人内讧来赢,而是要时刻把他们当成掀翻大辽的那支劲旅强敌。”
  
  随着前方的甲士过去,后面的辅军队伍,就差了许多。
  
  他们牵着驮马,呵斥驯马,运送辎重,还要负责照料前方甲士们的坐骑。
  
  冬日的中原尚且寒冷,边地更是无人愿意动弹。
  
  到了晚上鬼都不愿意出门,这时候也少有什么娱乐节目。
  
  所以说就是流官至此,也算是苦差事,到了晚上朝炕上一钻,暖暖和和睡觉就是。
  
  谁也不会想到,在月色之下,一支铁甲军带着北地霜寒,夜里依然在前行。
  
  辅军到了代州雁门大营,就地接管防务,但是战兵依然在前进。
  
  韩世忠的意思很明确,既然来了,蔚州的豪强你们就选择一方支持。
  
  这时候没有中立一说,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所以他要趁着刚来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扫荡几个坞壁。
  
  蔚州地方,能够存活下来的坞壁堡寨,都算是比较有实力的。
  
  韩世忠从东胜州一路打过来,十分清楚,要是不把他们扫荡干净,这就是女真鞑子的粮仓。
  
  他们平日里故意留着这些坞壁,关键时候就来提粮,顺手把这里的人充为奴隶生口。
  
  蔚州与河北曲阳还有代州两国三府交界处,一个山谷之内,放眼望去是一大片房屋。
  
  这里是田家堡,从大唐时候,田家堡就出现了,并且一直占据此地。
  
  堡寨这些年,日子过得也不好,但是家主田彪十分擅长左右逢源。
  
  他既偷偷给完颜宗翰送粮,又和吴璘暗中通信,表示愿意做内应。
  
  于是,倒也一直紧紧巴巴地在此地过活,算是守住了祖宗的家业。
  
  堡寨的哨楼中,半夜一个家伙尿急醒过来,本来就想在旁边解决。
  
  却被另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弟兄骂了两句:“去远点地方撒去!直娘贼,要俺们整夜闻你的臊气不成?”
  
  “敢在这里,就给他割了!”
  
  那尿急家伙不情不愿,也只得走出来,冒着严寒对着寨墙下掏出家伙来,嘴里还一直嘟囔:“好冷的天,别给爷们冻下来了。”
  
  月色很亮,这家伙无意识抬头一看,忍不住就张大了嘴巴。
  
  他双手也不扶着了,淋淋滴滴的就尿湿了他两脚,他也顾不上。
  
  提起裤子,忍不住就要叫出来。
  
  因为在月色下,滹沱河冰面反射着银亮的光芒,恰好能瞧见,有大群黑压压的人马,正无声无息的逼近。
  
  眼看得已经到了三四百步之外。当先的几百骑士,顿时分外做几队,冲着城墙上颓圮的几个缺口,开始加快马速。
  
  这是哪里来的一支兵马?
  
  难道是女真鞑子?
  
  没给他多少考虑的时间,马蹄声已经在夜色当中轰响起来,甚至借着月光,可以清楚的看见碎冰在几百骑的践踏下翻卷腾空。
  
  战马嘶鸣之声也随之响起,兵刃甲叶碰撞之声,更是平添了几分森森的杀气。
  
  这些甲士训练有素,经验丰富,旋风一般的冲过附廓的那些民居,百姓家中养得狗最先被惊动,汪汪的吠叫起来,在深夜中回声很大。
  
  在百姓们才被这些响动惊醒的时侯,这些马上甲士,已经旋风也似的卷入了堡寨的缺口当中!
  
  城墙上这个寨民,露在外面的家伙冻得冰凉了都没感觉,下意识的扯开嗓子就叫了一句:“敌袭!有敌袭啊!”
  
  嗖的一声,正纵马前来的甲士,抬头看了他一眼,摘下骑弓嗖的就是一箭射过来,却是离这家伙三四步外掠过。
  
  顿时就让他变了调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那骑士笑着对他招呼了一声:“逃命去罢!”
  
  一夜之间,贺兰山兵团,就把附近没有投降定难军的堡寨坞壁,几乎清扫干净。
  
  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反抗的,但实力悬殊实在是太大。
  
  蔚州的战争强度,其实是比不上大同附近的。如今韩世忠率兵前来,将几个堡寨主和当地地头蛇全部斩首,明明白白告诉众人,没有骑墙的道路可选。
  
  要么选择女真,要么选择定难军。
  
  因为在我和女真鞑子决战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成为女真鞑子的补给站。
  
  对付女真这种打仗不喜欢带粮的人马,坚壁清野是很重要的,这些坞壁堡寨的存在,让女真鞑子有了随时可以宰杀的肥羊。
  
  而韩世忠的这种风格,也昭示着他不是来僵持的,而是会主动进攻。
  
  ——
  
  正月十五。
  
  汴梁城中已经百业开张。
  
  尤其是各种酒楼,今年汴梁的物资供应,没有往年那般丰富了。
  
  以前是先不管各地方过得如何,都得优先供应汴梁。
  
  今年则不一样,首先河东就不交了,河北各地也没有了这个条件。
  
  在汴梁有所谓七十二家正店,坊巷之间更是小吃食店无数。这种经营餐饮产业,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的顶峰。
  
  可是对于真正有些身份的人而言,正常宴饮,还是在家中举办。
  
  市面中的酒楼正店,多是面向小官吏,往来商贾,市民阶层,甚至是贩夫走卒之辈的。
  
  还有一大宗客源,就是那些游学科考之辈,还有原本整天在这花花都市当中,闲得蛋疼的太学生们。
  
  呼朋唤友酒酣耳热之后,一篇篇诗文将出来,樊楼等有名正店,简直就给夸得如天上宫阙一般。
  
  而真正汴梁有权势的人们,就轻易不会钻到酒楼里宴客。
  
  毕竟一般的酒楼,空间既不开阔,往来的人又乱纷纷的,服侍的待诏,切脍的女娘,也不如家中多少年调教出来的可意。
  
  更不必说多少珍稀食材,这些店是很难备齐的。
  
  就是想瓦子里面的女伎佐酒,直接将她们雇佣入府中就是。
  
  此刻在吴敏的府邸当中,就是一派富贵家宴气象。
  
  因为前不久那场宫变,吴敏等人把太上皇彻底关在了艮岳,卸掉他全身的权力之后,吴敏也得到了提拔。
  
  如今他执掌枢密院,算得上是汴梁朝堂的前三的人物。
  
  新年刚过,节后的气氛还在,宴席开设在后花园当中,往来宾客还在互相拜年。
  
  今年汴梁很冷,比去年更甚,这些年份不知怎地,总是四时不正。
  
  暴雨、严寒、地震,几次三番摧残着大宋的土地。
  
  汴梁的天气虽寒,可是豪门也有办法应对,比如今天四下里都张开了厚厚的帷幕。
  
  花园中不好设地龙,却升起了无数炭炉,每个炭炉旁边,都有青衣小厮在细心照料。炭既不能压住火。又不能生出太多烟气来熏着席间诸位官员,这也是一门需要长期实践才能锻炼出来的技术活儿。
  
  帷幕一面开口,却是对着这后花园中的一处水塘。
  
  汴梁城中寸土寸金,哪怕以吴敏快达到人臣巅峰的身份,宅邸也不甚大。
  
  须得是蔡京、王黼那种级别的,才能在大宋的都城汴梁,弄出一套不让皇城的豪宅来。
  
  花园中水塘规模未免就受了限制,可是巧手匠人,却极用心的装点过。
  
  四下一榭一亭,都是巧思独具。
  
  此刻天寒,水面冰封,雪掩霜遮,却是另有一番清奇景致,设席于此,足以让人胸怀一畅。
  
  耿南仲在吴敏的陪同下,从外面笑着前来入席,而席间的人全都站起身来迎接。
  
  在耿南仲离京之前,他们都是好友,包括今日来作陪的宇文虚中。
  
  后来耿南仲投靠了定难军,他们的关系就复杂起来。
  
  耿南仲的行为,对他们打击很大,尤其是对士林的冲击巨大。
  
  很多人,甚至因此也开始改变,去往西北拼个出身。
  
  如今他重回汴梁,竟然又一次得到了官家的信任,拜为资政殿大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升尚书左丞、门下侍郎。
  
  几人又重新落座。
  
  帷幕既然开口,就难免就会有风。
  
  此间宴席设的是独座,每座之后,都有两名垂髫清秀使女,张着羽盖为贵客遮风。
  
  风向稍稍有点变化,这些使女就乖巧的将手中羽盖转一个角度,都不必人说话提醒的。
  
  其实这种羽盖甚是沉重,两个娇怯怯的女孩子一直持着,还得脸上随时带着娇俏温婉的笑意,不必说,这等使女,也是世家大族费了心思好好调教出来的。
  
  单单是这些使女,普通的暴发户人家,即使是钱财再多,也是很难调驯出来的。
  
  唯有大宋的主人-——士大夫们,才配享用这等富贵风流。
  
  还有就是一直有人,同时脚步轻盈地在席间传菜,在为贵客温酒,不断送上盥洗漱口的温水。
  
  帷幕一角更有一个器乐班子,贵客举杯之时,奏乐相陪。
  
  贵客说话之际,音乐声就渐渐低下来,隐隐回旋,若有若无,其间并无半点突兀。
  
  天宫的一角,掀开个帘子,凡人窥见了都得意气全消,回去必然再不敢称富、称贵。
  
  吴敏坐在主位之上,和耿南仲叙旧了一番,含笑举杯道:“希道,你从西北这几年,着实辛苦,我敬你一杯。”
  
  耿南仲也举杯,和宇文虚中、吴敏隔空虚碰一下。
  
  “辛苦谈不上,西平府那边也好生兴旺,但确实比不了咱们汴梁。”
  
  他又笑吟吟地讲起来定难军的事,其他人都停下筷著酒杯,安静地听他开讲。
  
  看的出来,耿南仲十分开心,整个酒宴几乎成了他一个人宣讲的场合。
  
  等他讲的累了,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才放下杯子。
  
  自然有使女无声过来,将残酒取走倾了,新的酒爵奉上。
  
  再倾上一杯热好的温酒,若是他说话时间稍稍长了,冷酒就不断的撤下去,始终保持贵客举杯之际,手中犹温。
  
  耿南仲越发的欢喜,在西平府虽然他地位也还行,但是哪里有这种享受。
  
  自己这也算是重回东京,正该把原本的家当重新拾掇起来。
  
  可惜,定难军中,没有那么多俸禄,想要捞点偏门也不容易。
  
  自己虽然如今盖过了这些老友,但是生活的享受上,反倒不如去西北之前了。
  
  定难军中,大多头面人物都是如此,过得相对俭朴,也不追求这些。
  
  但耿南仲对此还是很看重的,今日的酒宴,让他重新记起了这美妙的生活滋味。
  
  此番酒宴,没有过多的试探,真就像是老友重逢之后的一场欢聚似得。
  
  等到吴敏将众人送走,回到书房的时候,宇文虚中等人已经去而复返。
  
  他们聚在吴敏书房内,神色已经不复刚才酒宴上的从容,变得有些严肃。
  
  “叔通,你怎么看?”
  
  吴敏习惯性地问道,宇文虚中是他们的谋主,外号叫个智囊。
  
  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宇文虚中确实足智多谋。
  
  分析起旧日老友,宇文虚中没有丝毫地遮掩,直接说道:“就是他了,定难军上下,好似铁板一块,根本刀插不进,水泼不进。”
  
  “唯有耿希道,似乎还对自己地位次于蔡京、魏礼不满。”
  
  “他原本就是贪恋权位的人,投奔西北,也只是为了权势。如今他志得意满,又自视甚高,想要让他上钩,应该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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