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血雨伴腥风(四)
第十二章血雨伴腥风(四) (第2/2页)这两名猎户看着木讷,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好手。
“屋里还有动静。”李全武指着身后那间土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穿蓝布袄的女子正蹲在韩七尸体旁,手里的剪刀“噗嗤噗嗤”往尸体上戳,每一下都用尽全身力气。
韩七的脸已经被戳得稀烂,眼窝成了窟窿,嘴唇被剪得像烂布条,血和脑浆冻在胸口的皮甲上,看着触目惊心。
耿固想上前阻拦,却被李骁拉住。
“让她发泄吧。”李骁的声音有些血腥味,“她爹娘都死在这伙人手里。”
女子似乎没听见,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戳刺的动作,眼泪顺着下巴滴在尸体上,很快冻成细小的冰珠。
直到剪刀“当啷”掉在地上,她才瘫坐在雪地里,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哇”地哭出声来。
一声撕心裂肺、混合着极致痛苦、恐惧、绝望的嚎哭猛然爆发出来。
那哭声凄厉得不似人声,像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尖利地刮擦着每个人的耳膜,直刺心底最深处。几个躲避在角落里的妇人,再也忍不住,跟着低声啜泣起来。
石勇往灶房抱了捆柴,往地上一扔:“先烧点热水,伤号得处理伤口。”
他刚要生火,就被李全武按住了手,“不能生火!烟囱冒烟,十里八里都看得见!想招金兵来把我们一锅烩吗?”
“诸位好汉,还有三个尾巴没甩掉!就是之前追杀我们父子那三个狗腿子!带他们兜了几个山坳子才甩开,这会儿指不定闻着味儿就摸过来了!”龚弘昌四处张望。
“那三个追杀你们的…”李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村外传来的马蹄声打断。
嘚嘚嘚...
三匹战马越跑越远,马背上的义胜军根本不敢回头,缰绳勒得死紧,马腹几乎贴着雪地飞。
“是他们!”龚弘昌攥紧了手里的弓,“逃的真快,现在肯定是要去报信!”
石勇两兄弟想去牵马走几步路气喘吁吁。
“别追了。”李骁眼前阵阵发黑,“咱们都没力气了。”
众人望着那三匹战马消失在山路,谁都没说话。
雪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却没人觉得冷,那女子的哭声已经停了,只是呆呆地爹娘的尸体。
“他们会往哪跑?”耿固的声音带着颤音。
“找人!”李骁吐出两个字。
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危机感如同沉重的铅云,瞬间笼罩了整个残破的村落,压得人喘不过气。
“动起来!不想死就动起来!”李骁猛地站直身体,手臂的剧痛让他踉跄了一下,但他嘶哑的吼声却如同惊雷!
“搜刮干净!所有能吃能穿能用的东西!一粒粮食,一块布头都不能落下!一刻钟时间!然后立刻撤走!”
“被子、毡子、哪怕是破袄,都卷起来带走!这鬼天气,冻死人比金狗的刀还快!”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伤痛和疲惫,人群如同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猛地转动起来。
女人们强忍着恐惧和悲伤,在熟悉又陌生的废墟里翻找。
砸碎的米缸底刮出最后一点黍米粒;被踩烂的腌菜坛子捞出发黑的咸菜疙瘩;幸存的陶罐瓦盆被迅速收集;火炕上冰冷的、浸染了污秽的破被也被用力扯下卷走…每一口吃的,每一寸能御寒的布,在此刻都是续命的稻草。
男人们则如同饿狼扑食,扑向地上那一具具尸体。
“呸!什么破烂玩意儿!”
张麦囤费力地扒下一件还算完整的札甲,手指捻了捻那粗糙、发脆的熟铁甲片,又掂量着轻飘飘的分量,“比纸糊的强不了多少!你看这铁皮薄得能透光!他们这是拿硬纸板糊弄事呢?”
这些甲胄确实简陋,铆接处歪歪扭扭,有的甚至用麻绳捆着,显然是辽人仓促组建乞活军时的应急货色。
1120年辽金两国拉锯时期,契丹人在辽西地区(锦州、阜新一带)设立显州、乾州等要塞,试图阻止金军向辽西和燕云地区推进。
这一带是辽国连接辽东和幽燕的通道(后世著名的宁锦防线也是此地),只要把金人锁在辽东山林里,大辽依然还能存在,于是在此布置奚族、汉军防守。
契丹人当年拿这帮人去堵住防线,好铁都舍不得用。
因为北方的铁矿多在海东渤海国旧地,失去了此地,契丹人的盔甲铁器质量数量疯狂下降,结果便是契丹人无力阻拦金人铁鹞子的冲击,防线崩溃,辽帝西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