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各有稻粱谋(四)
第三十六章各有稻粱谋(四) (第1/2页)腊月二十三日,延福宫玉虚殿。
此处是赵佶号称仙家清修、风雅集会之所,此刻却成了大宋王朝生死存亡的角斗场。
宫内各处园林环绕着耗费无算,从江南千里迢迢运来的巨型太湖石,叠成万岁山的雏形;雕龙嵌玉的青砖地面光可鉴人,反射着殿外人工湖(曲江池)那被衬底映照出的诡异水光;暗渠巧妙引入的“殿内流泉”淙淙作响,与角落里铁笼中珍禽异兽的鸣叫混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炼丹药石的古怪气味和地板镂空中填塞的昂贵香料“暗香”。
整个延福宫奢靡得令人窒息,扭曲的铜镜(镜殿)将这片末世繁华折射出无数重叠而虚幻的倒影。
百官肃立,压抑不安。
御座之上,教主道君皇帝赵佶,未着帝王衮冕,仅戴一顶浮华道冠,手中刻意把玩着一柄象征着“超然物外”的玉如意。
他面色苍白,眼神飘忽,极力想维持那份“太上”的仙风道骨,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今日还是朝议如何退却金人的问题,这些天来,始终没有商讨出办法。
“臣,太常少卿李纲,有事启奏!”
李纲的声音如同金石相击,率先发难,他无视周遭奢靡的幻景,目光灼灼,直视着御座上那道恍惚的身影。
“金虏狼子野心,已攻保州等地未克!其下一步,无非二途!”
李纲语速极快,气势如虹,根本不给旁人插嘴喘息的机会,“其一,转攻河间(河间市)、真定(石家庄)、中山(定州市)等河北坚城!此等雄城,兵精粮足,金虏欲克,必付尸山血海之代价!待其师老兵疲,正是我大宋雷霆出击、断其归路、犁庭扫穴之良机!”
他话音刚落,一个微弱的反对声刚起:“李少卿此言未免...”
“其二!”
李纲猛地提高音量,声震殿宇,硬生生将那反对之声压了下去,“便是绕过河北坚城,孤注一掷,强渡黄河,直扑我汴梁城下!”
“此乃取死之道!金人东路军区区六万之众,其中女真本族兵不过一万,其余皆是各族仆从!千里悬师,孤军深入我大宋腹地,其兵锋之锐,能支撑几日?
其补给之线,脆弱不堪!我大宋河北、京师,可征召之兵达四十万之巨!纵有缺额,亦是绝对优势!只需严守黄河险隘,实行坚壁清野之策,断其粮草,这六万金虏便是瓮中之鳖!”
他踏前一步,目光扫过那些面露惊慌或鄙夷的同僚:“金虏不过是虚张声势,妄图恫吓!如今之计,非但不是畏缩避战之时,反而是天赐我大宋聚歼强敌、扭转乾坤之机!
其一,严令河北诸路,死守坚城,焚毁城外粮草,绝不给金虏一粒米!
其二,即刻以八百里加急,急召西北名将种师道老将军,率十万百战西军星夜东援!
其三,整顿汴梁禁军,加固城防,发动城内百万军民,同仇敌忾,誓死守城!金虏若敢渡河,我军半渡而击,必使其片甲不得回返!
其四,金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西路粘罕受阻太原,东路宗望孤掌难鸣!且仆从军中契丹多有异心,奚人暗自不稳。
其五,哪怕是拖延时日,待得天气回暖,金人不适暖和天气,军中疫病必现端倪!拖延下去,其势自溃!”
李纲一口气抛出《御戎五策》的核心方略,条理清晰,掷地有声:“此乃破虏制胜之机!若朝廷上下齐心,扼守天险,召西军勤王,汴梁城下,便是金虏葬身之所!”
大殿内一片死寂,旋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好!李伯纪真乃国之柱石!”给事中吴敏激动得满脸通红,第一个高声喝彩。
“句句切中要害!此策可行!”中书舍人许翰也立刻站出来,声援李纲。
“荒谬!狂妄!祸国殃民之言!”
王黼因为隐瞒金人动向,治国不当被弹劾罢官,太宰首相交到了白时中的手中。
白时中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鼠,尖声厉斥,他脸上肥肉抖动,指着李纲,“金人铁骑横扫河北,势如破竹,郭药师5万常胜军尚且不敌而降!你李纲区区太常少卿,懂得什么军国大事?纸上谈兵,徒逞口舌之利!你这是要拿官家的安危,拿汴梁百万生灵的性命去赌你那虚无缥缈的‘战机’吗?”
他转向御座,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腔调,熟练地搬出祖宗成法:“官家!谨记真宗皇帝澶渊旧事啊!当年若非真宗圣明,审时度势,采纳贤良之计与辽国议和,何来我大宋百年太平?当此危局,就该效法祖宗,暂避金人锋芒!与其议和,待其内部变乱!这才是老成谋国之道!求和纳币以纾祸,总好过玉石俱焚!”
“白相此言差矣!”
李纲怒发冲冠,厉声打断,“澶渊之盟是因我军射杀辽大将萧挞凛,真宗皇帝亲临澶州督战,双方旗鼓相当之下达成!是打出来的盟约!不是摇尾乞求得来的!今日金虏未损一兵一卒越过黄河,以何资格与我谈和?避战南逃,只会动摇国本,令河北军民寒心,天下解体!此乃误国误民之邪说!”
“李纲!你休得血口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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