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风韵犹存林太太
第97章 风韵犹存林太太 (第2/2页)“你等千万记牢了,换几个生面孔的来顶替,休教俺们难做!一日两班倒替,最是妥当。若一时人手不凑手,便是去左近州府‘借’他几个泼才来充数,也使得,你等既然接了大官人的活,就要上些心,还要爷我教你么?”
那胖衙役说完,又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这才一步三摇地去了。
后脚那大门外头,唿喇一声,竟又聚拢起一伙泼才来!这伙人显见得是积年的老手,行事更有“章法”。
领头的是个精瘦汉子,手里打着两块油光水滑的竹板,噼啪作响,竟早编好了成套的词儿!只见他一扬手,众泼皮便合着那板眼,齐声高唱起来,那声音又尖又利,直钻人耳朵眼儿:
“王三官儿——(噼啪!噼啪!)祖坟冒黑烟!银子嫖尽窟窿大,亲娘养汉又偷钱!
“林太太儿——(噼啪!噼啪!)好个老虔婆!一身白肉赛粉团,倒贴汉子养龟儿,夜夜换新郎,顶绿头巾笑开颜!”
“王三官儿——(噼啪!噼啪!)天生的王八蛋!偷人偷钱偷祖宗,亲娘裤裆里钻出的现世报!
“林太太儿——(噼啪!噼啪!)汉子庆胯下的老马鞍!舔腚沟子献殷勤,养出个贼种断香烟!”
这新编的词儿,又毒又刁,又押韵又上口,句句如淬了毒的攮子,专拣那林太太的心窝往里捅!唱到那刁钻刻薄处,众泼皮挤眉弄眼,哄笑连天,把那竹板打得山响,恨不得将王家的丑事,扬得满清河县皆知!
屋内的林太太,初时还强撑着主母的架子,粉脸绷得紧紧的,胸脯气得一起一伏,那丰腴的身子微微颤抖,手指死死掐进掌心嫩肉里,掐出了深深的红痕。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驱人了,好歹上一批骂出花儿都听习惯了,现在倒好,换了一批新的。
她心中怒焰滔天,恨不得生撕了门外那些腌臜货!可当那新编的、指名道姓污她清白、辱她身子的唱骂,如同毒蛇吐信般钻进耳朵里,字字清晰,句句诛心……
只见她那原本因怒意而绷紧的、如满月般的脸庞,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愤、绝望、还有被当众剥光般的巨大屈辱,猛地冲上头顶。她那双水杏眼儿,豆大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地从那失了血色的粉腮上滚落下来。
泪珠滚过她丰腴的下巴,滴落在胸前那堆雪腻的软肉上,洇湿了一小片绸衫。她猛地别过脸去,不想让跪着的儿子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肩膀却抑制不住地剧烈耸动起来,喉咙里发出极力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
那一声声戳心窝子的唱骂,如同淬了毒的针,扎得林太太体无完肤。她再也坐不住,也顾不得地上还在筛糠的儿子王三官,猛地站起身,丰腴的身子晃了两晃,也顾不上仪态,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提着裙裾,跌跌撞撞就往自己那间最里头的卧房里奔去。
“哐当”一声,她反手死死闩上了房门,仿佛要将全世界的污言秽语都挡在外面。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大口喘着气,胸脯剧烈地起伏。
门外泼皮的叫嚣虽隔远了,却仍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尤其是那句“一身白肉男人占”,像烙铁般烫着她的心。
“我哪来的男人占?要是有便好了!”她踉跄到梳妆台前,那面磨得锃亮的菱花铜镜,清晰地映出一张失魂落魄又风韵犹存的俏脸。
林太太颤抖着伸出水葱似的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怜惜,轻轻抚摸着自己冰凉的脸颊。
手指缓缓向下按了按,感受着那份依旧沉甸甸绵弹弹的肉感,仿佛要证明自己这身皮肉还未完全枯朽。可随即,一股巨大的悲愤和自弃涌上心头,又有何用?给谁看?
身体的羞辱尚在其次,更锥心的是那府中眼见着败落的窘境。她环顾这间曾经奢华无比的卧房:
拔步床上的锦帐颜色旧了,几案上的鎏金香炉许久未燃名贵香饼,只余些劣质檀香的残味。
林太太斜倚在炕上,手指无意识捻着身上那件遍地金通袖衫的袖口——那金线已有些晦暗,袖缘也磨出了毛边儿。
她心里猛地一揪:这身往日里最体面的见客衣裳,竟有小半月不曾更换了!想她堂堂三品诰命夫人,按品大妆时何等煊赫?
如今却……唉,箱笼里倒还有几件旧年好料子,只是请裁缝、买里衬、打金银纽子的花费……她暗自叹了口气,指尖冰凉。
更别提那些胭脂水粉了!梳妆台上那只螺钿嵌宝的妆匣依旧光鲜,可匣子里头呢?
上用的胭脂早见了底,只剩下些干涸的渣子;官造的宫粉盒子空了大半,露出光秃秃的瓷底;便是那海外来的蔷薇露,也只剩下浅浅一个瓶底儿,香气都淡得闻不出了。
不是她不想用,是实在添置不起!这三品的体面,如今竟被这几两银子的胭脂钱卡住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