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李白与王昌龄:就着江风喝的酒,
第十八章 李白与王昌龄:就着江风喝的酒, (第2/2页)这一别,就是好几年。
李白在夜郎待了阵子,后来遇赦了,又开始在江南漂泊。他走到哪儿,都带着王昌龄送的那支笔,写了《早发白帝城》,写了《望天门山》,每次写完,都会对着笔念叨:“昌龄兄,你看这诗,够不够劲儿?”
而王昌龄在江宁当县丞,日子过得清淡。他把李白送的玉扳指戴在手上,处理公务累了,就摸一摸,想起巴陵江边的酒,心里就敞亮些。他也写了不少诗,写江宁的雨,写秦淮河的夜,诗里总带着点牵挂——不知道李白有没有平安到夜郎,不知道他在江南过得好不好。
天宝八载的春天,李白在扬州的客栈里喝酒,听见邻桌有人聊起王昌龄。
“听说了吗?王昌龄又被贬了,这次贬去龙标当县尉,龙标那地方,在五溪之外,偏得很,瘴气又重!”
李白手里的酒碗“当啷”掉在桌上,酒洒了一身。他赶紧抓住那人的胳膊:“你说啥?王昌龄贬去龙标了?啥时候的事?”
那人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说:“就上个月的事,长安来的消息,错不了。龙标那地方,路难走得很,去了怕是很难回来……”
李白没再听下去,脑子里嗡嗡响。龙标?五溪?他赶紧问客栈老板:“龙标在哪?五溪远不远?”
老板叹了口气:“远着呢!从这儿往南,得走几个月,全是山路,还有瘴气,好多人去了都熬不过来。”
李白的心像被揪紧了,疼痛难忍。他想起巴陵江边的相遇,想起王昌龄递给他的笔,想起他写的“日暮蒹葭空水云”——这才几年啊,怎么又被贬了?还贬去那么偏的地方!
那天晚上,李白在客栈里,对着一盏油灯,坐了一夜。他拿出王昌龄送的那支笔,蘸了墨,却半天没写下一个字。心里太乱,太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远方的朋友。
窗外的杨花落了,飘进屋里,落在纸上。远处传来子规的叫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听得人心烦。李白看着杨花,听着子规,有了头绪——杨花飘零,子规啼血,不就是此刻的心境吗?龙标在五溪之外,那么远,他没法去送,只能把心里的牵挂,托给天上的月亮。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道: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写“我寄愁心与明月”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洒在地上像霜。他想,这月亮能照到扬州,也能照到龙标,能把他的愁心,带到王昌龄身边。他好像看见王昌龄在龙标的客栈里,也看着月亮,收到了他的牵挂。
写完诗,李白把纸折好,找了个信差,千叮万嘱:“一定要把这信送到龙标,交给王昌龄王县尉!要是找不到他,就打听他住的地方,务必送到!”
信差走后,李白又灌了口酒,对着月亮举杯:“昌龄兄,这杯酒,我替你喝了!你在龙标,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去找你,咱再在江边喝一碗!”
他终究没能再去龙标。
后来,安史之乱爆发,长安乱了,江南也乱了。李白卷入永王之乱,被流放夜郎,再遇赦时,身体垮了。而王昌龄在龙标待了几年,后来想回长安,却在路过亳州时,被叛兵杀了——那个写“秦时明月汉时关”的诗人,最终没能躲过乱世的刀。
李白是在当涂得知王昌龄死讯的。那天他躺在船上,看着江面上的月亮,手里还攥着那支王昌龄送的笔。弟子把消息告诉他时,他没哭,把笔举起来,对着月亮,小声念:“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念着念着,眼泪就掉在了江里,跟江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他知道,以后再也没人跟他在江边喝酒,再也没人跟他聊诗里的委屈,再也没人把笔递给他,说“像我在旁边陪着你”。那个在贬谪路上懂他的人,没了。
后来,李白把那首《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抄了很多遍,贴在船上,贴在客栈的墙上。有人问他为啥这么宝贝这首诗,他说:“这不是普通的诗,是我跟昌龄兄的念想。他在天上看着月亮,能看见我写的字,能知道我还想着他。”
天宝十四载,李躺躺在船上,怀里揣着王昌龄写的《巴陵送李十二》。江风吹过,好像又听见有人喊:“太白兄,走,咱哥俩喝酒去!”
他们的友情,没有王维和孟浩然那样的山水共鸣,没有和杜甫那样的同游相伴,却藏在贬谪路上的酒里,藏在跨越千山万水的诗句里,藏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懂里。
是你被贬,我陪你喝碗酒;你再贬,我把愁心寄明月;你不在了,我还念着你写的诗。
现在再读《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还能想起巴陵江边的小舟,想起那碗甜米酒,想起两个失意的诗人,对着江风,把委屈和牵挂,都写进了诗里。
那月亮,照过李白的流放路,照过王昌龄的龙标夜,也照过后来每一个懂这份友情的人——原来最好的懂,不是锦上添花,是你走在最难的路上,我虽不在你身边,却把心,托给了能照到你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