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王陨落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王陨落 (第2/2页)话音落,手垂落。
眼睛未闭,直直望着屋顶,仿佛要望穿这梁柱,望穿这黑夜,望向他再也无法带领弟兄们驰骋的江湖。
“大哥——!!!”
悲声冲破静室,冲破雨夜,回荡在整个梁山。
几乎与此同时——
“报!戴宗头领到!神医圣女到!”
马蹄声疾,两骑冲至聚义厅前。戴宗翻身下马,浑身泥泞,几乎站立不稳。他身后,一白衣女子飘然下马,面覆轻纱,只露出一双清澈如秋水却难掩疲惫的眼睛。
“快!快请圣女!”吴用急呼。
林暮雪疾步入内,见榻上情形,脚步一顿。她走到榻前,三指搭上晁盖腕脉,片刻,轻轻摇头:“心脉已绝。晚了一步。”
她揭开面纱,露出一张清丽却苍白的脸,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这是七星解毒草炼制的新鲜药膏,若早到一个时辰,或可一试。现在……”
她将玉盒放在榻边,对晁盖遗体盈盈一拜:“医者无能,请天王恕罪。”
戴宗踉跄跪倒,以拳捶地,虎目含泪:“是我慢了一步!是我!”
“不怪戴宗兄弟。”宋江抹去泪水,缓缓起身,“大哥遗愿,我等铭记。圣女远来辛苦,请先歇息。梁山上下,感激不尽。”
白幡蔽山
次日,梁山泊一片缟素。
白幡从金沙滩一路挂到聚义厅,延绵十里,在细雨中飘摇如招魂之幡。水泊八百战船,皆降半旗。那面“替天行道”的杏黄大旗,也系上了白绸。
忠烈堂内,晁盖灵位高供。吴用亲书牌位:“梁山泊主托塔天王晁公盖之灵位”,左右对联墨迹未干:
聚义厅前曾擎塔,忠烈堂中永驻魂
头领们轮流守灵。林冲跪在灵前,从早到晚,不动不食。刘唐、阮氏三雄陪跪一侧,个个眼眶赤红。新降将领关胜、呼延灼、徐宁等人也肃立堂中,神色凝重——他们见识了晁盖的末路,也见证了梁山的悲愤。
士兵排成长队,依次叩拜。许多老兵跪地痛哭不起。
金海在伙房熬煮祭奠用的粥米,看见张三红肿着眼睛进来取炭。
“武大哥,那位圣女……真能救天王吗?”
金海看着灶中火焰:“或许能。但她来了,戴宗尽力了,天王也撑到留遗言了。这世间事,总有太多‘差一点’。”
“那支箭上的‘史’字……是史文恭亲手刻的?”
金海想了想,“应该是吧,或许……”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伙房里一片沉默。柴火噼啪作响,像无数细碎的咬牙切齿。
交椅空悬·圣女暂留
第三日,聚义厅议事。
厅内白幡低垂,气氛肃杀。晁盖的虎皮交椅铺着白布,空悬于上。那把椅子从未如此刺眼——它象征的权力,如今成了烫手的山芋,更成了遗言的枷锁。
李逵第一个忍不住,粗声打破沉默:“大哥去了,自然该公明哥哥坐这把交椅!谁不服,先问俺铁牛的板斧!”
花荣随即附和:“宋公明哥哥德高望重,又是天王临终托付,理当继位。”
戴宗、秦明、王英等纷纷称是。
但刘唐、阮氏三雄等晁盖旧部沉默着。阮小二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砂:“天王遗言说得明白——‘擒得史文恭者,方为梁山泊主’。仇未报,凶未擒,这把交椅……谁也不能坐。”
“阮二哥!”李逵瞪眼。
“铁牛!”宋江沉声喝止。他走到厅中,对众人深深一揖:“诸位兄弟,天王遗言在此,我宋江若此时坐这交椅,便是不忠不义,对不起大哥在天之灵!”
他转身指着空椅,一字一句:“这把交椅,就让它空着!待到踏平曾头市,擒得史文恭,剖心挖肝祭奠天王之日,再依遗言定夺!”
吴用适时道:“公明哥哥所言极是。但山寨不可一日无主。依小弟之见,在擒得史文恭之前,可由公明哥哥暂代寨主之职,处理一应军机要务。待大仇得报,再遵天王遗命,公议归属。”
这话极尽巧妙——既全了遗言的形式,又给了宋江实权。
刘唐还想争辩,阮小二拉他衣袖,低声道:“先报仇。”
刘唐咬牙,单膝跪地:“既如此,请宋头领立即发兵,再打曾头市!我等愿为先锋,不擒史文恭,誓不回山!”
“对!立即发兵!”阮小五、阮小七齐声。
厅中群情激愤,新仇旧恨交织,许多将领喊杀声震天。
宋江却举手制止:“诸位兄弟报仇心切,我岂不知?但前番之败,便是轻敌冒进。此次若再草率出兵,岂非让更多弟兄白白送死?”
他走到沙盘前,指着曾头市地形:“史文恭武艺高强,曾头市城坚池深。强攻硬打,即便胜了,也是惨胜。我梁山已经折了天王,不能再折更多兄弟。”
“那仇就不报了?”刘唐急道。
“仇一定要报!”宋江斩钉截铁,“但要谋定而后动。需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能擒杀史文恭,又要尽量减少伤亡。”
厅中渐渐安静。众将知他说得有理,但胸中那口恶气,实在难以下咽。
玉麒麟·圣女留山
此时,林冲开口。
“要擒史文恭,非一人不可!”
众人看去。林冲起身,虽面色憔悴,但声音清晰:
“此人姓卢,名俊义,河北大名府人氏,江湖人称‘玉麒麟’。枪棒拳脚,天下无双。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更有一身神力,能开三石硬弓。”
吴用眼睛一亮:“可是那河北三绝的卢员外?听说他棍棒天下无对?”
“正是。”林冲点头,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卢员外是我同门大师兄,早我十年拜在周侗师父门下。若论武艺……”他顿了顿,“我不及他。史文恭,也不及他。”
厅中哗然。
李逵嚷道:“既有这等人物,还不快请上山来!”
“谈何容易。”林冲苦笑,“卢员外家财万贯,是大名府首富,更兼一身好武艺,名震河北。他怎会轻易落草?”
吴用捻须微笑,眼中闪过精光:“事在人为。若卢员外肯上山,擒史文恭易如反掌。只是……需用些计策。”
宋江看向吴用:“学究已有计?”
吴用附耳低语片刻。宋江听罢,沉吟良久,缓缓点头:“虽有些……但为报大哥之仇,也顾不得了。”
议到此处,安道全忽然带着林暮雪步入厅中。
“公明哥哥,诸位头领。”安道全拱手,“我师侄林暮雪本欲今日辞行,但我劝她暂留数日。一来,军中多有伤员,可请她相助诊治;二来……”他看向林暮雪。
林暮雪白衣素颜,对众人微微一礼:“小女子虽未能救回晁天王,但既来梁山,愿尽绵力。这次重伤的人员太多。我可帮助师叔几天。”
宋江起身还礼:“圣女高义,宋江拜谢。还请圣女多留些时日,一来疗治伤患,二来……叔侄二人多叙叙旧。”
林暮雪轻轻颔首,不再多言,随安道全退出。
暗流·余音
会后,众头领散去。
金海在廊下收拾祭器,看见林冲独自站在忠烈堂檐下,望着连绵雨幕,久久不动。那位白衣圣女林暮雪从旁经过,两人目光短暂相接,林暮雪微微颔首,林冲拱手还礼——无人听见他们低语了什么。
待林暮雪走远,金海才上前:“林教头,雨大,当心着凉。”
林冲点点头,缓步走入雨中。那背影在漫天白幡与细雨里,萧索如秋叶。
金海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复杂难言。他知道,接下来梁山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请卢俊义上山将用计,二打曾头市将血流成河,宋江将正式掌权,而后招安、征辽、打方腊……一幕幕大戏即将开场。
金海抬头,雨丝扑面。梁山笼罩在白色哀恸中,但那哀恸之下,暗流已开始涌动。
晁盖的时代,以一支毒箭和一句遗言,悲壮落幕。
宋公明的时代,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