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聚心
第107章-聚心 (第1/2页)寒风卷着工地上的沙尘,打在脸上像细碎的冰针。拾穗儿站在堆料场中央,一笔一划地在本子上记录着所剩无几的材料。
水泥还剩五十袋,在临时搭起的雨布下摞成两排,袋角已有些潮湿。
钢筋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锈红色的螺纹钢横七竖八地躺在雪地里。木材——连一根像样的木条都没有了,只有些劈碎了的边角料,连当柴烧都嫌不够旺。
她握笔的手冻得发紫,关节处裂开了几道血口子,每写一个字都钻心地疼。
李老三蹲在报废的搅拌机旁,裹着那件油光发亮的棉袄。
他抽着自家种的旱烟,烟叶卷得粗粝,每吸一口,浓烈的烟气就呛得他一阵猛咳,咳完了,浑浊的眼睛望向拾穗儿:“穗儿啊,这么下去真不行。材料见底了,天又冻得跟铁板似的,混凝土浇不了。工期一拖,等开春化冻,地基非出问题不可。”
“我知道。”
拾穗儿合上本子,声音在风里显得很轻,却又很沉,“我正在想办法。”
“你能想啥办法?”
王爷爷拄着枣木拐棍走过来,他耳朵背,说话像打雷,“村里能凑的都凑了!我那儿还有两副棺材板,杉木的,放了十几年,干透了的,要不要?”
“爷爷!”拾穗儿赶忙扶住老人颤巍巍的胳膊,“那是您老早就备下的,不能动!”
“有啥不能动?”王爷爷眼睛一瞪,额上的皱纹挤成了深沟,“我都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要那玩意儿干啥?拿去!锯开了做模板,好歹能顶一阵!”
老人的话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了块石头。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老刘搓着粗糙的手掌,犹豫了一会儿开口:“我家……还有几根梁木,是留着开春盖新房的。先拿来用吧,房子……晚两年盖也没啥。”
小赵低着头,脚踢着地上的石子:“我爹留下的那套木匠工具里,有几块上好的红松料,他说是留给孙子的……我回去找找。”
张婶裹了裹头巾:“我娘家兄弟在县木材厂当会计,我明天一早就去求他,看能不能赊点出来……”
你一言,我一语。声音都不大,却一句句砸在拾穗儿心上。
她太清楚了——王爷爷那两副棺材板,是他六十岁那年就给自己和老伴备下的,每年都要抬出来晒一次太阳,上一次桐油;老刘的新房,想了快十年了,儿子等着娶媳妇;小赵他爹留下的那些木材,是老人家走之前亲手挑的,摸着木头就像摸着老头子的手……
他们说的“有”,其实是“从自己命里抠”。
拾穗儿觉得眼眶发烫,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谢谢……谢谢大伙儿。可是……水泥、钢筋,这些硬家伙,还是得花钱买。”
“钱”这个字一出口,刚才还热腾腾的气氛一下子凉了半截。
所有人都沉默了,只听见风在工地上空呼啸而过,卷起一阵雪沫子。
过了很久,久到拾穗儿以为不会有人再说话时,李老三猛地站起来,一脚踩灭烟头:“我去县里找我表哥!他在建筑公司当了二十年采购,脸熟,看能不能借点,或者赊点。”
“我跟你一道!”小赵立刻说。
“我也去。”老刘把破棉袄的扣子一个个系紧。
“都去!人多脸面大!”王爷爷用拐棍重重敲着地面,冻土发出沉闷的响声。
拾穗儿挨个看过这些熟悉的脸——被北风吹得皴裂,被日头晒得黝黑,岁月在上面刻下一道道沟壑。
可那一双双眼睛却亮得灼人,里面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那是不认命、不服软、非要在这石头缝里挣出一条生路的光。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里劈开一条路,“咱们分头行动!能借的借,能赊的赊。我去信用社,再试最后一次。”
李老三皱眉:“上次那个信贷员不是把话说死了吗?说咱们一没抵押二没担保,不符合规定……”
“我再去一趟。”拾穗儿说,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劲,“这次我带上村里的账本,带上电站的图纸,带上咱们全村五十八户按了手印的联名信!我不信,他们看不见咱们的决心!”
没有更多犹豫,人群立刻散开各自准备。拾穗儿回到那间临时搭起的工棚里,从木箱最底层取出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村里的账本。牛皮纸封面已经磨得发白,里面用工整的蝇头小楷一笔笔记着:王有福家,出工三十个,折合人民币一百五十元;李秀兰家,出黄豆两百斤,折合八十元;赵铁柱家,出小平车一辆……每一笔后面,都签着名字,或者按着一个鲜红的手印。
第二样是电站的施工图纸。那是陈阳熬了七个通宵画出来的,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线和数字,每一处标高、每一个坡度、每一根管线的走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拾穗儿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那些复杂的线条在她眼里,渐渐变成了哗哗流动的河水,变成了村里夜晚亮起的第一盏灯。
第三样是联名信。最普通的信纸上,写着全村人的名字,名字后面,是五十八个手印——有的粗大厚实,是常年干农活的男人的;有的纤细秀气,是女人的;还有一个特别小的,歪歪扭扭的,旁边用铅笔写着“王小宝,八岁”。红红的印泥像一颗颗心,重重地按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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