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农村多子多福与城市少子之辩
第065章:农村多子多福与城市少子之辩 (第2/2页)生儿子,是备荒,是存本,是指望他长大了,一把力气,能换回嚼谷,能反过来养他老子娘**。”
林怀安听得入神。
“生存”,这个赤裸裸的词,从祖父这位前清秀才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剥离了道德文饰的、直指本质的残酷真实感。
“可这里头就有个赌了,”
林翰章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市井算账般的精明,这是历经世事磨砺后才有的透彻,“你生他养他,费尽心血,他长大了,可能孝顺,给你养老送终;也可能不成器,反成了拖累,甚或早夭,让你一场空。
这好比押宝,押中了,老有所依;押不中,血本无归。
可你若一个都不生,老了瘫在炕上,那是十成十的绝路,连个盼头都没有。
所以,但凡还有口饭吃,还能动弹,人们就愿意生,多生。
多生一个,就多一分‘中彩’的指望。
这叫‘穷生虱子富生疮’,日子越是不易,越要广种薄收,赌个人丁兴旺。”
“那……若是家里宽裕了,自身也能养活自己了呢?”
林怀安追问,这触及了现代低生育率的核心经济动因。
林翰章看了孙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孙子能想到这一层,不简单。
“问得好。”
他坐直了些身子,“若是自家仓里有粮,缸里有米,不指着儿孙那口吃的养老,这算盘,就得另打了。
这时候生孩子,不再是‘存本’,倒像是‘投资’,还是笔风险极大、回报渺茫的投资。”
他用蒲扇柄,在空气中的月光里虚划着,仿佛在列一笔账:
“你看那西洋、东洋的城里人,还有咱们这儿上海、天津那些洋行里的买办、学堂里的先生,他们自个儿有薪水,有体面,老了或许还有养老金、积储。
他们看生养孩子,看的就不是‘防老’,而是‘消耗’了。”
“怀安,你想想,”
林翰章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峻,“养大一个孩子,从怀胎十月,到请奶妈、请先生、上学堂、置办衣裳、张罗婚事,哪一样不是金山银海地往里填?
这填进去的,是你自个儿能享用的福,是你能置办的田产铺面,是你能周游四方、开阔眼界的本钱。
若生下来的孩子,长大成人,能光耀门楣、反哺家族,那也罢了。
可你看看如今这世道——”
老人的语气陡然变得沉重而激愤:
“兵连祸结,百业萧条!多少人家,倾尽家产供出个读书人,结果呢?
毕业即失业!
蹲在家里‘啃老’!
还得爹娘倒贴钱粮,替他张罗前程!
更有那不成器的,沾染恶习,败光家业!
这时候,生养孩子,就不再是‘存本’,而是实实在在的‘割肉’,是眼睁睁看着有限的、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当,被一个无底洞吸走!”
他叹了口气,蒲扇也摇得慢了:
“所以啊,这人一旦能靠自己立住了,看得多了,想得深了,算盘珠子一扒拉,就会发现:
生儿育女,投入巨大,风险难测,收益渺茫。
既然如此,何苦来哉?
倒不如顾好自己这一辈子,图个轻松自在。
这便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惜生育’了。
自古艰难时,人丁是力气,是盼头;到了能讲究些的时节,人丁便成了负担,是算计了。”
月光静静地流淌,庭院里只剩下蒲扇摇动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林怀安(郝楠仁)心中震撼无言。
祖父这番用最朴实语言讲述的“生育经济学”,剥开了“传统”与“现代”、“多子”与“少生”表面冲突下的同一内核——生存策略的理性选择。
经济基础决定生育意愿,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只是古代匮乏经济下,生育是分散风险、投资未来的必要手段;而到了具有一定保障的“现代社会”(或阶层),生育则变成了需要权衡成本收益的“奢侈品”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