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猜疑链
第二十一章 猜疑链 (第1/2页)铜镜表面泛起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一圈圈扩散的波纹扭曲了镜中的容颜。周绾君凝视着那片晃动的光影,指尖轻触冰冷的镜面,感受着那异样的颤动。忽然,镜中影像的唇角微微上扬——一个她自己绝不可能露出的、带着诡异洞察力的笑容,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在瞳孔深处凝结成冰。
周绾君猛地后退,脊背撞上红木梳妆台边缘,一阵钝痛沿着脊椎窜上来,却远不及心中的寒意刺骨。
“小姐?”门外传来冬梅带着睡意的询问,细碎的脚步声停在门前,“您没事吧?我好像听见什么声响。”
“没事。”周绾君强压下狂跳的心,声音却不受控制地绷紧,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只是不小心碰掉了梳子。”
她死死盯着镜面,那影像已恢复如常,带着她此刻应有的惊疑表情。但那一瞬间的异常已如烙印般深深刻入脑海,挥之不去。
顾青瓷昨日传来的讯息在耳边回响,那声音低沉而急促,仿佛还带着夜露的潮湿:“镜灵模仿人的频率在增加,它们正在学习,变得越来越像...最近影宅的扭曲已经能影响现实。绾君,信任你的直觉,但也要怀疑它。”
周绾君深吸一口气,檀香与旧木的气息涌入肺腑,却无法平息内心的动荡。她推开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惊破了黎明的寂静。
冬梅端着早茶站在外面,热气氤氲中,她圆润的脸庞显得朦胧而不真切,眼中写满担忧。
“小姐,您脸色苍白得吓人,又是一夜没睡好吗?”冬梅将茶盘放在小几上,伸手欲扶周绾君。
周绾君不着痕迹地避开那只手,目光如细密的针脚般缝过冬梅的脸庞。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贴身侍女,从十岁起就跟随她左右,连耳垂上那颗小小的黑痣都记得分明。可如今,这张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值得推敲,每一道目光的流转都令人猜疑。
“冬梅,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你为我受罚的那件事吗?”周绾君忽然问道,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目光却紧锁对方双眼,不放过任何一丝闪躲。
冬梅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怀念的微笑,眼角泛起细密的纹路:“小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当然记得。那年您偷偷爬树救下的小猫下不来了,我帮您扶着梯子,结果两人一起摔下来。老夫人责罚时,您一口咬定是自己逼我做的。”
“我们摔下来后,你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周绾君追问,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
冬梅歪头想了想,噗嗤笑了,那笑声清脆自然:“我说‘小姐,您的裙摆掀起来蒙住头了,像只倒挂的青蛙’。”她摇头叹息,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为这句冒犯,回去又被嬷嬷训了半天呢。”
周绾君紧绷的肩膀略微放松。答案是正确的,那种语气也的确是冬梅的风格。但她随即又警惕起来——如果镜灵能够读取记忆,那么这些往事是否也不再是可靠的凭证?就像精心编织的罗网,越是依赖,越是被束缚。
“小姐最近总是问这些奇怪的问题。”冬梅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轻声说,锦被在她手中翻飞如蝶,“是在担心什么吗?”
周绾君走到菱花窗前,望着庭院中来往的仆人。晨雾尚未散尽,那些身影在薄纱般的雾气中时隐时现,如同鬼魅。王氏大宅在黎明中显得格外寂静,连往常叽喳的鸟雀都噤了声。这种过分的安静本身就是异常,仿佛整座宅邸都屏住了呼吸。
“这宅子里,有些东西不对劲。”周绾君轻声说,指尖划过冰凉的窗棂,“冬梅,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任何人...异常?”
冬梅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极细微的迟疑,却被周绾君敏锐地捕捉到。那停顿短暂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她心中荡开涟漪。
“没、没有啊。”冬梅回答得太过迅速,眼神飘忽了一瞬才重新聚焦,“大家都和往常一样。”
谎言。
周绾君的心沉了下去,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坠入深渊。连冬梅也在隐瞒什么。或者,眼前的根本就不是冬梅?
“今天我想独自走走,你不必跟着了。”周绾君说,目光依然投向窗外。
冬梅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周绾君坚决的背影,只得低声应道:“是,小姐。”
离开自己的院落,周绾君刻意避开主道,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径。青石板路上苔藓斑驳,露水打湿了她的绣花鞋尖。转过假山,前方传来低语声,如蚊蚋般细微。周绾君闪身躲到山石后,借着太湖石嶙峋的缝隙悄悄望去。
是四姨太周婉清和她的侍女小翠。两人站在池塘边,垂柳的阴影落在她们身上,割裂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周婉清手中拿着一面精致的玻璃镜——那是上月王老爷从洋商那里购得的新奇玩意儿,分发给各房女眷的礼物。镜框是银质的,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
“...一定要收好,千万不能摔了。”周婉清低声嘱咐,声音里有一种奇怪的紧绷,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姨太,您这几天已经叮嘱无数次了。”小翠接过镜子,小心地放入怀中,“我知道这镜子贵重...”
“不是贵重的问题!”周婉清突然激动起来,随即又压低声音,仿佛怕被什么人听去,“是...是不吉利。破碎的镜子会带来厄运,你知道的吧?”
小翠被主人的激烈反应吓住了,连连点头,双手不自觉地护住怀中的镜子。
周婉清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但指尖仍在微微颤抖:“总之,小心保管。还有,尽量不要在夜晚照镜子,特别是...午夜之后。”
周绾君在假山后屏住呼吸。周婉清对镜子的恐惧超出了常理。这不像是寻常的忌讳,更像是知道什么内情。那种恐惧是真实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就在此时,一阵风吹过,柳条狂舞,小翠怀中的镜子滑落出来,“啪”的一声落在青石板上。
奇迹般地,镜子没有破碎,只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但周婉清的反应却异常剧烈。她尖叫一声,连连后退,仿佛那落地的不是一面镜子,而是一条毒蛇。她的脸色瞬间惨白,眼睛死死盯住地上的镜子,嘴唇哆嗦着,仿佛在等待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姨太恕罪!”小翠慌忙捡起镜子,用衣袖反复擦拭,惊慌失措。
周婉清颤抖着接过镜子,反复检查镜面,发现没有裂痕后才长舒一口气。但她的眼神依然闪烁不定,四下张望,好像担心有人目睹这一幕。
周绾君悄悄退后,绕路离开。周婉清的异常反应加深了她的怀疑。这种恐惧不是装出来的,它是真实的、深入骨髓的恐惧。问题是,她到底在害怕什么?真的只是迷信吗?
走到东院附近,周绾君听见了王老爷的怒吼声,如困兽般绝望。
“滚!都给我滚出去!一群废物!”
两个仆人连滚爬地退出书房,脸上带着惊惧和困惑。周绾君闪身躲到廊柱后,观察着书房内的情形。
王老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头发凌乱,衣冠不整。这几日他明显消瘦了许多,眼下的乌青暗示着连续的失眠。他的外袍歪斜地挂在身上,露出一角中衣,上面沾着不知名的污渍。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他突然停住脚步,对着空无一人的扶手椅说话,声音从刚才的暴怒转为颓丧,“我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
周绾君凝神细看,确认那椅子确实是空的。但王老爷的视线焦点明确,仿佛真有什么人坐在那里。阳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椅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出任何形体的轮廓。
“是的,我知道后果!”他突然激动起来,对着空椅子争辩,双手在空中挥舞,“但我能怎么办?告诉她真相?那会毁了一切...”
一阵风吹过,书房的门轻轻晃动,发出吱呀的声响。王老爷猛地转头,死死盯着门的方向,眼中布满血丝:“谁在那里?”
周绾君屏住呼吸,慢慢后退,直到转过回廊才加快脚步。王老爷的异常已经不是秘密,但亲眼目睹仍然令人心惊。是压力导致的精神失常,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影响他?或者,那椅子上真的坐着什么她看不见的东西?
回到自己的院落,周绾君发现冬梅不在。她走到偏厅,一眼就看见冬梅站在一面镜子前,正低声自语。那面铜镜是冬梅母亲的遗物,边缘已经有些发黑,但镜面依然光洁。
“...我知道您在那里。求您,给我一个信号,任何信号都好...”
周绾君停在门边,静静观察。冬梅手中紧握着一枚褪色的香囊,那是她已故母亲留下的遗物。镜中的冬梅眼中含泪,表情充满恳求。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镜面突然泛起柔和的光芒,如月华流淌。冬梅的倒影开始变化——轮廓变得模糊,然后重新清晰,变成了一位中年妇人的模样。那妇人面容慈祥,与冬梅有几分相似,正是冬梅去世多年的母亲。镜中人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支素银簪子,与周绾君记忆中冬梅母亲的形象分毫不差。
“娘...”冬梅哽咽着伸出手,触摸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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