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掷
孤注一掷 (第2/2页)“少废话!侯爷震怒,找不到人,咱们都没好果子吃!快搜!”
脚步声和搜索声渐渐远去,但陆明舒知道,搜捕网已经张开,她藏身的时间不多了。花园里肯定还有其他人,竹林也未必安全。
她必须立刻转移,找一个更出人意料、更不易被搜查到的地方。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花园东北角,那片笼罩在晨雾和淡淡血腥回忆中的区域——荷花池,“品石轩”,还有那个她曾坠入的、通往“隐泉洞”的隐秘水域。
不,那里太危险,也太过明显。而且,水下密道已经被她堵死。
那还有什么地方?
她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侯府内宅的布局图。祠堂?不行,那里肃穆,平日少有人去,一旦被发现,无可辩驳。陆沉舟的书房及附近?更是龙潭虎穴。各房主子的院落?她这样贸然闯入,死得更快。
似乎……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她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决定——去仆役聚居区最边缘、最混乱的那片地方,那里房屋低矮密集,人员混杂,有许多空置或半废弃的杂物房、柴房。最重要的是,那里靠近她今早进来的倒秽处,或许……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利用人们对污秽之地的厌恶和忽视,暂时藏身。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开始朝着与后花园相反、更靠近外围墙的方向潜行。一路上,她遇到了好几拨搜索的人,有护卫,有管事带领的粗使仆役。她都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敏捷的身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终于,她摸到了那片低矮破旧的房舍区。空气中弥漫着贫穷、汗臭和劣质炭火的味道。一些早起干活的仆役已经出门,但也有不少门窗紧闭,似乎还在沉睡。狭窄的巷道污水横流,杂物堆积。
她快速扫视着,最终选中了角落一间看起来半塌的、屋顶都漏了半边的柴房。柴房门上的锁已经锈坏,她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堆着一些受潮发霉的柴禾和破烂家具,灰尘积了厚厚一层,蜘蛛网密布。
这里足够糟糕,也足够不起眼。
她闪身进去,反手将破门掩上,找了个相对干燥的角落,蜷缩起来。冰冷的柴禾硌得人生疼,空气中霉味刺鼻,但她此刻已顾不上这些。
暂时安全了。
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远处隐约传来搜索的呼喝声,但似乎还没有蔓延到这片区域。也许,搜索的重点还在内宅花园和主要院落。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显得无比漫长。她不知道陆沉舟是否已经服下了那碗加了料的汤药,不知道他此刻是安然无恙,还是……已经毒发?
各种可怕的想象在她脑中翻腾,让她坐立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嚣似乎渐渐平息了一些。也许搜索告一段落,也许转移了方向。
她必须想办法探听消息。在这里干等,无异于等死。
她悄悄挪到门边,透过门板的缝隙向外张望。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隐约的人声。
她正犹豫着是否要冒险出去,忽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柴房门外!
陆明舒的心脏猛地一缩,立刻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那把从暗格里找到的黝黑匕首,全身肌肉紧绷,屏住了呼吸。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张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清亮锐利的脸探了进来——正是昨晚那个地窖里的神秘老者!
他竟然找到了这里!
老者看到她,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迅速闪身进来,重新掩好门。他的动作轻盈利落,完全不像一个垂暮老人。
“丫头,你胆子不小。”老者压低声音,目光如电般扫过她,“不仅没走,还敢回来给侯爷下药。”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陆明舒心中骇然,但强行镇定下来,没有否认:“我只是……不想看着他死。那药,是‘寒潭棘’吗?真的有用?”
老者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是‘寒潭棘’。暂时压住他体内的‘跗骨冰蚕’之毒,三日之内,当可无虞。”
跗骨冰蚕!原来陆沉舟中的是这种阴毒至极的寒毒!难怪太医说她体内也有阴寒滞涩之气,恐怕也是在不经意间沾染了微量毒素或类似物质。
“三日之后呢?”陆明舒急问。
“三日之后,若无真解‘赤阳丹’化解,‘寒潭棘’药效一过,寒毒反扑,只会比之前更烈,侵入心脉,神仙难救。”老者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冰冷的残酷。
赤阳丹!就是信上说的,在‘宫’内‘长春’处的真解!
“皇宫大内,守卫森严,我如何能拿到‘赤阳丹’?”陆明舒声音发颤。
“所以,你留在这里,除了等死,毫无意义。”老者语气严厉起来,“侯爷服了药,暂时无碍,已下令暂停对你的大范围搜捕,改为暗中查访。他认定你背后有人指使,给你药,让你回来下毒。你现在是他眼中的‘可疑棋子’,甚至可能是‘敌人’的一步棋。留在这里,一旦被他的‘青隼’或莫七找到,你会有什么下场,你自己清楚。”
陆沉舟……认为她是受人指使回来下毒的?他果然不信她!在他眼里,她始终是那个可能会被利用、会坏事的“妹妹”,甚至可能是敌人?
一股冰冷的苦涩从心底蔓延开来,比这柴房的寒意更甚。
“那我该怎么办?”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力,“去庄子?还是……”
“庄子你回不去了。送你的人发现你逃跑,消息已经传开。你现在是逃奴,是意图不明的危险人物。”老者打断她,“想救他,拿到‘赤阳丹’是唯一的生路。不止是他的生路,也是你的。”
“可我进不了宫!”陆明舒几乎要绝望了。
老者沉默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的油纸包,递给她。“打开看看。”
陆明舒疑惑地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张质地特殊的、近乎半透明的薄皮,上面用极细的墨线画着一幅简略的平面图,标注着一些通道、房间和符号。图的一角,写着一行小字:「西华门,卯正三刻,浣衣局杂役。」
“这是……”陆明舒瞳孔微缩。
“一条极其隐秘、几乎已被遗忘的,从宫外通往浣衣局废弃水井的暗道地图。是多年前,某位不得势的太监为了私运物品所挖,后来那人死了,暗道也逐渐被遗忘、堵塞。但老朽知道,有几处关键节点,勉强还能过人。”老者盯着她,眼神锐利如刀,“拿着它,记住路线。明日卯时(凌晨五点),西华门附近会有一起‘意外’,吸引守卫注意。你有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利用混乱和地图,从那条暗道潜入浣衣局范围。进去之后,如何找到‘长春’所在,拿到‘赤阳丹’,就看你自己了。”
潜入皇宫?!陆明舒捏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斤的地图,指尖冰凉。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且不说那暗道是否真的还能走通,就算进去了,浣衣局那种地方,低等宫女杂役聚集,规矩森严,耳目众多,她一个陌生面孔,如何隐藏?如何寻找‘长春’?‘长春’到底是指一处宫室,一个人,还是一个存放物品的隐秘之所?
“为什么帮我?”她抬起头,看向老者,“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又为什么要冒险帮我做这种……几乎是送死的事情?”
老者看着她眼中交织的恐惧、怀疑和一丝不肯熄灭的倔强,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似乎动了动,仿佛一个极其短暂、难以捕捉的表情。
“老朽是谁,不重要。”他避而不答,只是道,“帮你,是因为侯爷不能死。北境不能乱。而眼下,能不计代价、愿意为他去做这件几乎不可能之事的人,似乎……只有你了。”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记住,进去之后,你就是个因为家中变故、顶替他人名额新进浣衣局的哑女,名叫‘阿阮’。少看,少听,少问,只管埋头干活。‘长春’……留心所有与药材、丹炉、或者特殊香气有关的地方和人。宫里的水,比侯府深万倍,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他将一个更小的、装着几块碎银和几枚普通铜钱的粗布小袋塞给她:“进去之后,这些或许能用得上。其他的,靠你自己。”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拉开柴房门,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狭窄的巷道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陆明舒独自站在昏暗破败的柴房中,手里攥着那张通往未知深渊的地图和那袋微不足道的钱,耳中回响着老者最后的话语。
潜入皇宫,寻找‘赤阳丹’。
这不仅仅是冒险,这简直是疯狂。
可是,她有选择吗?留在这里,被陆沉舟当作“可疑棋子”抓住,或者被真正的敌人灭口。去庄子,路已断绝。等待陆沉舟三日后毒发?那她的任务失败,同样只有死路一条。
横竖,似乎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既然如此……
她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地图,指甲几乎要嵌进那柔韧的皮质里。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麻木的决绝所取代。
那就疯狂一次吧。
为了那渺茫的生路,为了改变那该死的结局,也为了……心底深处,那份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复杂难言的情愫。
她将地图和钱袋仔细藏好,重新蜷缩回那个冰冷的角落。
现在,她需要休息,需要养精蓄锐,为了明天那场注定九死一生的豪赌。
窗外,天色渐渐大亮,但柴房内,依旧是一片化不开的昏暗与孤寂。
【生存时间倒计时:24天21小时05分44秒……】
冰冷的数字,如同催命的符咒,悬在意识深处。
而她,即将踏入的,是比这柴房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