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风云
宫外风云 (第2/2页)“砰!砰!”
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柳青拉着陆明舒翻出后窗。后院很小,墙头却很高。柳青蹲下:“踩我肩上!”
陆明舒不敢犹豫,踩上她的肩。柳青发力站起,陆明舒顺势扒住墙头,翻身而上。墙外是另一条小巷,空无一人。她回头伸手,柳青后退几步,助跑跃起,抓住她的手,也翻上墙头。
两人刚跳下墙,就听见前院传来破门而入的声音。
“搜!”
“床上是伪装的!人刚走!”
“追!”
脚步声朝后院涌来。柳青拉着陆明舒钻进小巷,七拐八绕,专挑狭窄处跑。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能映出她们的身影。
“分开跑!”柳青突然说,“我引开他们,你去国子监找李文渊!”
“可是——”
“没有可是!”柳青推她一把,“记住,周擎的信是关键!找到李文渊,告诉他真相!他会帮你!”
说完,柳青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边故意踢翻一个竹筐,发出巨大声响。
“在那边!”追兵果然被引走大半。
但仍有三人朝陆明舒追来。她咬牙狂奔,肺像要炸开一般疼。转过一个街角,前方突然出现一队巡逻的禁军,正好堵住去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陆明舒环顾四周,发现旁边是家酒楼的后门,门虚掩着。她闪身而入,反手关门。门内是个堆满杂物的后院,酒坛、菜筐、柴禾堆得到处都是。她钻进柴禾堆后的缝隙,屏住呼吸。
追兵到了门外。
“人呢?”
“肯定进了这里!”
门被推开,脚步声进入后院。陆明舒透过柴禾的缝隙,看见三双军靴在眼前晃动。
“搜仔细点!”
一个士兵用长矛往柴禾堆里捅。矛尖离陆明舒的脸只有寸许,她能闻到铁锈和血腥混合的味道。她紧紧捂住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长矛又捅了几下,没发现异常。
“可能翻墙跑了。”一个士兵说。
“去外面看看。”
脚步声远去,门被重新关上。但陆明舒不敢动,她怕对方留了人在外面蹲守。
果然,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门又开了。一个声音说:“真没人,走吧。”
这次脚步声真的远去了。
陆明舒又等了半刻钟,才小心翼翼地从柴禾堆里爬出来。她浑身都是灰,手上还被木刺扎了几个口子。但她顾不得这些,确认后院无人后,从后门溜了出去。
街上的搜查似乎更严了,几乎每个路口都有禁军盘查。陆明舒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小巷中穿行。她记得国子监在城东,而她现在在城西,需要横穿半个京城。
走到一个岔路口时,她突然听见前方传来打斗声。悄悄探头看去,只见柳青正被七八个禁军围攻,她剑法凌厉,已放倒三人,但左肩中了一刀,鲜血染红半片衣襟。
陆明舒心中一紧,正要冲出去帮忙,却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别动。”是个低沉的男声。
她浑身僵硬,反手肘击,却被轻易制住。那人将她拖进旁边的一间废弃店铺,才松开手。
陆明舒转身,看见一张陌生的脸。约莫三十岁,面容普通,穿着普通的灰色布衣,但眼神锐利如鹰。
“你是谁?”她戒备地问。
“救你的人。”男人简短地说,“柳青交代过,若她出事,让我接应你。”
“我凭什么信你?”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物——是柳青的剑穗,上面沾着新鲜的血迹。
陆明舒的心沉了下去。
“柳青她……”
“还活着,但被捕了。”男人说,“周显要活口,所以暂时不会杀她。我们必须尽快行动,在她开口之前,拿到能翻盘的东西。”
“你要带我去哪里?”
“国子监。”男人说,“李文渊今日告假在家,不在监内。我知道他住处。”
陆明舒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点头:“带路。”
男人也不多话,转身就走。他显然对京城巷道极为熟悉,专挑最隐蔽的路线,有时甚至从民居的后院穿过。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处清静的街巷,两侧都是青砖小院,门前种着槐树。
“左边第三家,黑漆门的那户就是。”男人指道,“李文渊性情孤傲,不喜应酬,家中只有一个老仆。你敲门就说,为周擎之事而来。”
“你不进去?”
“我在外面把风。”男人说,“记住,你只有一刻钟时间。无论成与不成,一刻钟后必须离开。周显的人很快就会查到这条街。”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走向那扇黑漆门。
门环冰凉。她抬手,敲了三下。
片刻,门开了条缝,一个老仆露出半张脸:“找谁?”
“求见李司业。”陆明舒压低声音,“为周擎先生之事。”
老仆脸色微变,打量她一番:“等着。”
门又关上。陆明舒站在门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晨光已经完全铺开,街上开始有行人,不远处有个卖早点的摊子,冒着热气。
门再次打开,这次开得大了些。老仆侧身:“进来吧。”
小院很整洁,种了几丛竹子,青石板路扫得干干净净。正堂里,一个五十余岁的清瘦男子正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卷书,但眼睛却看着门口。
他穿着半旧的儒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眼神中透着审视。
“你是何人?”李文渊开口,声音低沉。
陆明舒走到堂中,行礼:“晚辈姓陆,为周擎先生的冤情而来。”
“冤情?”李文渊放下书卷,眼神锐利,“周兄病逝十五载,何来冤情?”
“先生真相信周擎是病逝吗?”
堂内陷入沉默。老仆悄然退下,带上了门。
良久,李文渊才缓缓开口:“当年周兄身体康健,突然暴毙,我确曾怀疑。但太医署出具脉案,周府操办丧事,一切合乎礼法。我虽质疑,却无证据。”
“现在有证据了。”陆明舒说,“周显藏匿了一个铁盒,里面有先帝密诏、影卫令,还有周擎的一封信。”
李文渊猛地站起:“信?什么信?”
“晚辈还未看到信的内容,但周显为此铁盒,不惜派人追杀,可见信中必有隐秘。”陆明舒直视他,“先生是周擎至交,可知周擎生前,可曾留下什么话?或有什么异常?”
李文渊在堂中踱步,花白的眉头紧锁。过了许久,他才停步,声音有些发颤:
“周兄去世前三天,曾来找过我。”他回忆着,“那日他神色凝重,交给我一个锦囊,说若他出事,让我三年后打开。但第二年,周显就寻了个由头,将我贬到国子监闲职,并派人日夜监视。我担心锦囊被搜走,便将它藏在……”
他快步走到书架前,挪开几本书,从墙缝里抠出一个小小的、褪色的锦囊。
“十五年,我一直不敢打开。”李文渊的手在颤抖,“我怕打开后,看到的真相我无力承担。”
“现在可以打开了。”陆明舒轻声说。
李文渊闭了闭眼,终于扯开锦囊。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纸已泛黄,墨迹也有些晕染。他展开纸,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惨白。
“这……这不可能……”
“先生,上面写了什么?”
李文渊跌坐在椅子上,纸从他手中滑落。陆明舒捡起,只见上面只有一行字:
“吾弟显,通敌叛国。证据在书斋《左传》夹层。”
落款是周擎,日期是他去世前一天。
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陆明舒握着这张薄薄的纸,终于明白了。明白了周显为何对铁盒如此紧张,明白了周擎为何突然“病逝”,明白了周家为何能在周擎死后迅速崛起。
周显的通敌证据,竟是被自己的兄长发现并留下。而周擎留下的这封信,如今成了扳倒周显最关键的证据——如果,能找到那份通敌的证据。
“书斋……”李文渊喃喃,“周府的书斋,早在大火中烧毁了……”
“但《左传》可能还在。”陆明舒说,“周显疑心重,兄长留下的东西,他未必会全毁。他可能会留着,以确认没有其他副本。”
“你想潜入周府?”李文渊看穿她的想法,“那是龙潭虎穴!”
“我有人在那里。”陆明舒想起陆沉舟,“而且,我必须去。”
李文渊凝视她良久,终于点头:“好。我虽一介书生,但在朝中还有些清流朋友。你若能找到证据,我可联络他们,联名上奏。”
“不。”陆明舒摇头,“不能上奏。周显掌控朝堂,奏折根本到不了皇上面前。”
“那该如何?”
陆明舒看向窗外,晨光越来越亮,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她的生存倒计时,还在无声跳动。
“我们要在百官面前,公开证据。”她缓缓说,“三日后的朝会,是唯一的机会。”
“朝会戒备森严,你如何进去?”
陆明舒没有回答。她想起铁盒里的影卫令,想起影七说过的话——“影卫令可调动所有影卫,包括宫中的暗桩”。
也许,这就是最后的赌注。
“先生只需准备好,”她说,“三日后,若听到宫中有变,请立即联络信得过的官员,准备……拨乱反正。”
说完,她躬身一礼,转身离开。
走出小院时,接应的男人还在原地。见她出来,他什么也没问,只说:“周府的地形图,我拿到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布,上面细致地绘制着周府的布局。陆明舒一眼就看到了书斋的位置——在周府东侧,单独的一个小院。
“据我们的人观察,书斋虽焚毁,但地基还在。周显每月会去一次,独自在里面待半个时辰。”男人说,“里面一定有什么。”
陆明舒将绢布仔细收好:“我要进去。”
“今晚子时,周显要去宫中赴宴,是唯一的机会。”男人说,“但周府守卫森严,尤其是书斋附近,至少有二十名暗卫。”
“我有办法。”陆明舒想起影卫令,“给我一套夜行衣,还有迷香、飞爪。”
男人深深看她一眼:“好。傍晚时分,我来接你。”
他带着陆明舒又穿过几条街巷,来到另一处安全屋。这次是个地下密室,入口在一家布庄的仓库里。男人留下食物和水,还有一套黑色的夜行衣。
“休息,养精蓄锐。”他说,“晚上是一场硬仗。”
男人离开后,陆明舒坐在密室的油灯下,拿出那张从锦囊中取出的纸,又看了一遍。字迹工整,笔力遒劲,可以想象周擎写下这行字时,是怎样的心情。
发现亲弟弟通敌,他该多么痛苦。留下证据,又是多大的勇气。而这份勇气,最终要了他的命。
她将纸贴身收好,躺下闭目养神。但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各种画面——陆沉舟在狱中的样子,影七挡在追兵前的背影,柳青肩头的血,李文渊惨白的脸。
还有周显。那个权倾朝野的宰相,那个害死兄长、囚禁陆沉舟、追杀她至此的男人。
今晚,她将踏入他的老巢。
成败,在此一举。
【生存时间倒计时:14天8小时47分12秒……】
倒计时在跳动。
夜晚,即将来临。
而周府的书斋里,藏着能颠覆一切的秘密。
陆明舒握紧了拳头。
这一次,她不会退。
绝不。
第四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