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檄文”
第五百零四章 “檄文” (第2/2页)这位表妹日常只会垂泪装弱,动辄以“孤苦无依”、“不如死了干净”相挟,逼得公子左右为难,行事拖泥带水,既怜其孤弱,又舍不下佳人,陷入了自以为是“仁善”实则糊涂的泥沼。
而那世家小姐,文中赞她“冰雪聪明,心志坚毅”,性子更是“清傲干净”。
她虽知公子本性不坏,却更明晰自己的处世之道:平生最敬重“立身清正、处事果决”之人,而“最见不得襟怀暧昧、拖沓不清之事”,认为“君子当断则断,护持自身羽翼亦是对他人的尊重”。
于是,她未等那公子做出最终抉择,便已冷静抽身,只留下一句:“琅玕美玉,当置于明堂高案,受世人敬仰,岂可陷于泥淖之中,与污秽纠缠?此非美玉之过,实乃置放美玉之人昏聩失当!”
最终,这位小姐洒脱转身,另择了一位“行事光风霁月、处事明快、绝不令身边人陷于污糟境地”的君子,成就一段佳话,而那优柔寡断的公子,却因一念之仁,步步错漏,不仅痛失良缘,更与那表妹陷入相互怨怼、两看生厌的困局,余生尽在悔恨愁苦中磋磨。
这故事,字字未提“贺”、“盛”、“明兰”半句,可其中“幽兰”、“清傲”、“果决”、“厌恶拖沓”、“表妹纠缠”等字眼,以及那小姐的性情、抉择和那句冰冷如刀的“琅玕美玉”之喻,简直像一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冰镜,将他贺弘文此刻的处境、内心的挣扎、以及那可能万劫不复的后果,照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尤其是那句“非玉之过,乃置玉者之失也”,如同三九寒天里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泼下,浇得他通体冰凉,连指尖都在发颤,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啪”地一声合上书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跳出来。
这哪里是什么闲书话本?
这分明是盛长权亲笔书写的一纸檄文!一场无声却最为严厉的审判!
那位年仅十几岁便已名动汴京、未来无可限量的盛七郎,竟用如此迂回又如此锋锐的方式,将他阿姐明兰可能的态度、他自身行为的可鄙、以及那清晰可见的悲惨未来,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
这不是市井巷陌的粗鄙流言,而是带着墨香与世家威仪的、无可指摘却又字字诛心的警告与敲打。
贺弘文瘫坐在椅中,失魂落魄。
表妹曹锦绣那苍白可怜、终日垂泪的面容,母亲愁苦万分、不断施压的絮叨,祖母那意味难明的态度……与白日里盛家那份厚重得压手的谢礼、记忆中明兰那双沉静通透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还有眼前这话本中每一个都带着针尖的字句,交织成一张巨大而粘稠的网,将他紧紧缠裹其中,反复撕扯,几乎令他窒息。
他猛地喘了一口气,烛火跳跃了一下,将他苍白的脸映得明明灭灭。
他知道,他已站在了悬崖边上。
退一步,或许是母亲和姨母想要的所谓“安稳”,却可能是万丈深渊,是无尽的泥淖和悔恨;进一步……盛家、明兰、还有那光风霁月的未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再这般优柔寡断下去,他不仅将永远失去明兰那般心志清明如皎月的女子,恐怕真会如这《双姝记》中所写,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彻底毁了自己,也拖垮了曹家!
而那“首鼠两端”、“累人累己”的评语,将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和贺家的门楣之上!
夜色浓稠如墨,贺弘文书房里的那盏孤灯,彻夜未熄,亮直至东方既白。
而此刻的盛家泽与堂中,盛长权刚刚练完一套枪法,收势而立。
枪尖的寒芒敛入鞘中,他气息平稳悠长,面色沉静无波,仿佛白日里那场无声无息却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他只微微抬眸,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屋脊,遥望南方某处,心中一片冷然澈静。
贺弘文,路已铺就,灯已点亮,是迷途知返,见得月明风清,还是执迷不悟,终至身败名裂,皆在你一念之间。
我只知,我阿姐,等不起。
亦,不屑等。
不过,这里面……好像也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什么……东西插手了。
盛长权摇摇头:“无论是谁插手,但又非强迫,这些都是需要贺弘文自己选择的……”
一念及此,盛长权横枪一甩!
一放!
“锵!”
红缨枪顿时收回在枪架上,稳稳当当,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