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六章 此去西安九千里
第七百八十六章 此去西安九千里 (第2/2页)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他到了天山,劝说楚琥尔,不要再一年一度的过境骚扰哈密。
甚至不求成事,只要他愿意帮忙就好。
周一敬没要巴拜汗的马车,他说自己只是个流放之人,甚至都不知道楚琥尔是谁,更不知道自己能否办到这件事。
却没想到巴拜汗听见他是流放之人,眼睛都亮了起来,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向他大倒苦水。
说以前大明在的时候,日子不是这样的。
那金路上一股股的朝贡队伍,礼貌、文明又富有,从手指缝里随便漏出仨瓜俩枣,就够哈密城吃个肚儿饱。
哪儿像这刘承宗来了以后,东征西讨,兵马遍地乱跑,招降纳叛收容各地恶棍,那天山的楚琥尔是有名有姓的一大恶棍,过境沿途户无宁日,见谁抢谁。
如果说刘承宗的恶劣程度是十,那楚琥尔最少也得有三那么多。
周一敬觉得这个巴拜老爷不是好人,这完全是恶意中伤。
他虽然不认识楚琥尔,却也是喝了台吉井水的人,能在几百里荒漠无人区费力打下那几口井,造福旅者的台吉,再坏能坏到哪儿去?
这下子他连刘承宗都没那么抵触了。
那位大元帅,除了文化程度低了点,对待降将的流放距离远了点,倒也不至于恶贯满盈。
但巴拜汗确实让他在哈密找到了宾至如归的感觉,以至于周一敬启程离开哈密时,心里竟明显有一种背井离乡的难过。
当然这种难过可能跟巴拜汗也没啥关系,只是哈密城这个地方,是周一敬所认知里最为遥远且神秘的城池,离开这里,他对下一步踏足何方便一无所知。
但并非一无所知。
再次上路,就到了火焰山。
这里没有太上老君的丹炉,却让周一敬看到了海市蜃楼,贺人龙那些人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看见远方村落的第一时间,就派出精骑前哨,准备大打出手。
结果什么都没有。
再后来,贺人龙那些人跟他们分开了,那个诨号李诃子的年轻军官总是嬉皮笑脸,说他们要去狮驼岭,接下来就不跟文曲老爷同路了。
不过后面的路,倒是走得轻快了些。
一成不变的戈壁与荒漠,变成秀美草场和壮丽雪山,一望无际的林海间驰骋着周一敬在刘承宗军中见过的伊犁大马。
天山。
雪山之下,一望无际的林海与草原结合的高地上,突兀地立着一座四方土墙围起来的城池。
天山卫城。
坐镇此处的守将,是刘承宗的大哥,刘承祖。
城里人挺多,也很热闹,建城如火如荼,城里还有大大小小的军器局、兵粮所,人们虽然披挂铠甲肩扛火枪行色匆匆,但并不惊慌,城内还有不少妇孺,看着倒也安居乐业。
周一敬觉得这地方挺好,尽管路途遥远,还冷了点,但也算有吃有喝还热闹。
看来刘承宗开辟的新边疆,发展的还真不错。
在天山卫武夫遍地的衙门里,周一敬见到了刘承祖。
不同于身处汉地衣着服饰却略有蒙古化的刘承宗,刘承祖头戴发巾、身穿战袄,腰悬雁翎刀、插着燧发铳,一看就是明军军官。
就连整个天山卫衙,似乎都在其气质之下,变得气氛紧张,好似正在打仗一般。
周一敬心想,自己被流放到这个衙门报道,长官有点过于严肃了,看来今后行为要小心谨慎。
但实际上,刘承祖知道了他的来路之后,根本懒得搭理他,因为衙门的紧张气氛不是他造成的,是天山真的在打仗。
事情的起因是督尔伯达来久居陕西,得到刘承宗的同意,命儿子领部众调往海上,天山的牧地空出一些划给了天山卫。
卫拉特联盟的贵族们划分新的牧地,一时疏忽,游牧分配出了问题,几个贵族今年要游牧的草地,过去发现已经被啃秃了,引发连锁反应。
草被别人的牲口吃了是大事,要动刀,要见血。
自己跟自己打了起来。
天山军作为维稳力量,已经派出部队前往边境,防止哈萨克汗趁机侵占草场,同时刘承祖要掌握最新的冲突情报,随时准备出兵调停。
他根本顾不上管周一敬。
“你运气不好,宰桑湖正在打仗,没办法在那坐船,我让人带你去阿尔泰,从那边再走两千里水路就到你该去地方了……能开弓多少斤?算了,会不会用?”
周一敬还没有从天山仍然要往北两千里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刘承祖已经把腰间的火枪跟火药袋塞进他手里,还顺手点了两个兵。
“任何时候别离开他们俩身边,会骑射就弓不离身,不会火枪就到船上学,有不认识的人靠近你就放铳,打死不论。”
“春季涨水,行船难免过险滩,靠岸别钻林子,小心猞猁、飞熊、雪山豹子,别被叼去,也要小心野马野驴,踢一下可疼得很。”
“到地方多听多看,人生地不熟别打猎,除了天山军谁也别信,旗军是林中属民,野外落单照样杀你;刑徒是凶恶之辈,堡里一样对你使坏。”
“还有楚琥尔手下拿烧火棍的骑兵,离他们远点,那些蛮子见谁戳谁。”
刘承祖交代完事情,收到军情,便出衙集兵,率马队一路西行,没管已经傻掉的周一敬。
有点吓人。
好在还留了两个兵,带着周一敬一路赶往阿尔泰。
刘承祖只说了从阿尔泰要走水路两千多里到泰萌卫,可是没告诉周一敬,从天山卫城到阿尔泰,还有一千多里地呢。
周一敬在马背上颠了半个月,人已经快被这条漫长的极西之路折腾疯了。
终于坐上托木河上的兵船,跟陕西启程时相比,周一敬整个人由内到外,说是换了个人也不为过。
两千里的漫长航行倒是无灾无难,等到再脚踏实地,人已经来到一块闻所未闻的苍茫荒原。
夕阳悬于宽阔大河之上,向河面与一望无际的针叶林洒下金黄,密林环绕拱卫着一座小山,山上修了用原木扎出的堡垒。
密林中的土路,自堡垒蜿蜒穿过密林,直通他的脚下。
在这一刻,周一敬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他只知道大河岸边,立着的巨石被削平,凿出的碑文墨着朱砂,写了十四个字。
大元帅府,泰萌卫。
此去西安,九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