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火熄时谁在唱
第404章 火熄时谁在唱 (第1/2页)尘埃与茶香混杂的空气里,人声鼎沸。
林风拣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任由这股久违的、充满烟火气的喧嚣将自己包裹。
他点了壶最便宜的粗茶,茶水浑浊,入口苦涩,却让他紧绷了不知多少年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
这间简陋的茶馆,就像是奔流大河旁一个不起眼的洄水湾,暂时收留了他这片疲惫的浮木。
茶馆中央,搭着个半人高的简易台子,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有板有眼地准备着。
他身形瘦削,脸上、手上满是擦不干净的煤灰,像是刚从哪个灶膛里钻出来,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清了清嗓子,手中惊堂木一拍,满堂嘈杂顿时为之一静。
“各位爷,今儿个,咱不讲王侯将相,不谈神仙鬼怪。就说个没名没姓的断枪客,和他那杆断了的枪。”少年开了口,嗓音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却意外地清亮,穿透了整个茶馆。
他自称“李二狗”,这名字土气得就像地里的泥巴,可他讲的故事却像长了翅膀。
故事从一场大雪开始。
边陲小镇,恶霸收租,百姓无粟可缴,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口粮被抢走。
绝望之际,一个沉默的男人出现了。
他背着一杆断枪,枪头早已不知所踪,只剩半截乌沉沉的木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恶霸府邸的门前,用枪杆在雪地上划了半个字。
那是一个“不”字,却只写了左边的一竖一撇。
第二天,全镇的百姓都在自家门前,划下了那个不完整的“不”字。
恶霸惊怒交加,派人挨家挨户地擦,可擦掉一个,立刻就有十个新的出现。
最终,整个镇子,从墙壁到地面,刻满了无声的反抗。
恶霸的权威,就在这千万个残缺的“不”字面前,土崩瓦解。
林风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
他记得那场雪,也记得那个字。
那是他厌倦了用杀戮解决问题后,第一次尝试用别的方式。
他本以为那只是一时兴起,如雪泥鸿爪,雪化无痕。
李二狗的故事还在继续。
他讲断枪客如何游历四方,从不说自己是谁,也从不与人结交。
他只在每一个压迫将要萌芽,或已经发生的地方,留下那个符号。
有时是刻在山壁上,有时是留在官府的案卷里,有时,只是用溪水在青石板上画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痕-迹。
那个符号像一颗种子,唤醒了人们心中早已麻木的东西。
“……那断枪客啊,心善着呢。有一年冬天,他路过一个村子,看见一头病得快死的老牛被主人扔在雪地里。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找来干草,给牛搭了个能遮风雪的棚子。等第二天村民发现时,那人早走了,只在牛棚的柱子上,留下了半个‘不’字,像是在说‘不该如此’。”
林-风的呼吸骤然停滞。
这件事,他几乎已经忘了。
那是发生在一个极其偏远的、连地图上都不会标注的小山村里的事。
他做的时候,四下无人,天知地知。
这少年,又是从何而知?
“还有一次,在一个城里,有个老乞丐死了,平日里受他接济的几个小混混,把他那块写着‘行行好’的破木牌也给踢翻了。夜里,断枪客路过,看到了,就把那牌子捡起来,擦干净上面的泥,端端正正地重新立好。还在旁边用石子摆了半个‘不’字,像是在说‘不该遗忘’。”
听到这里,林风的心头猛地一颤。
他甚至能回忆起那晚的月色,以及木牌上被岁月磨损的粗糙触感。
这些被他遗忘在身后的、微不足道的善意,竟被另一个人记得如此清晰,还在这样一个午后,在一个嘈杂的茶馆里,被一个满脸煤灰的少年绘声绘色地讲给满堂看客听。
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听得入了迷。
货郎忘了叫卖,账房先生忘了拨算盘,就连茶馆伙计,也倚在门边,怔怔出神。
他们的脸上,浮现出同一种向往与敬佩。
人群的后排,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女子安静地坐着。
她叫柳如烟,气质与这间茶馆格格不入。
她的袖中,一枚小巧的银铃——“听世铃”——正发-出旁人无法察觉的、极轻微的震颤。
这法宝能感知群体情绪的共鸣。
此刻,铃铛的震动频率之高,前所未见。
她清晰地感知到,全场听众的心跳、呼吸,甚至是最细微的情绪波动,都与说书少年的语调、故事的节奏,达到了惊人的同步。
这已经不是在听说书了,这是一种……共鸣,一种仪式。
当李二狗讲到“那人走了,春风来了,一夜之间,原先恶霸府邸的废墟上,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色野花”时,柳如烟敏锐地注意到,前排三个座位上,三位素不相识、来自不同地方的妇人,竟在同一瞬间,不约而同地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心口。
那个动作,充满了慰藉与希望。
柳如烟悄然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用特制的墨水飞快地记下一行字:“叙事本身已成为仪式。当故事的内核足够强大,它便能脱离事实的根基,在人心之中自我生长、繁衍。无需真实,即可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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