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火熄时谁在唱
第404章 火熄时谁在唱 (第2/2页)而在千里之外,一座藏书阁内,一个名叫楚瑶的女子,正整理着从各地送来的密报。
她面前摊开的是一张巨大的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标记,标注着一种奇特节日的变体。
她将这些统称为“无声节”。
北方的变体叫做“破履日”。
在那一天,无论贫富贵贱,所有人都会换上自己最旧、甚至破了洞的鞋子,走上街头,走过田埂。
其寓意是,无论身份如何,脚下的路,众生平等。
南方的水乡则兴起了“默耕节”。
春分那天,家家户户天不亮就下地,从日出到日落,全家人一言不发,只默默耕耘。
他们相信,对土地最大的敬意,便是将言语省去,把所有力气都倾注于劳作之中。
这沉默的一天,是对过往那些无法发声的岁月的纪念。
西部的草原牧民,则创造了“独骑夜”。
部落里即将成年的青少年,要在特定的夜晚,独自一人一骑,驰骋于广袤的草原之上,不带火种,不带干粮,仅凭对星辰和风的辨认,完成一次长途奔袭。
这既是成人礼,也是对独立与勇气的最高赞颂。
楚瑶提笔,在总结陈词中写道:“最初的反抗,源于一个符号,一个故事。但如今,它已经演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文化习俗。当反抗成为一种日常,一种生活方式,它就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反抗了。它,就是生活本身。”
茶馆里,李二狗的故事已近尾声。
他一拍惊堂木,沙哑着嗓子道:“断枪客的故事,就到这儿了。”
满堂静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与打赏。
铜钱、碎银叮叮当当地落入少年身前的破碗里。
一个粗豪的汉子扯着嗓子问:“二狗,那这断枪客后来到底怎么样了?成仙了还是归隐了?”
李二狗一边收钱,一边挠着乱蓬蓬的头发,嘿嘿一笑:“这我哪儿知道。故事里没说。”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悠远起来,“有人说,他早就死在哪条不知名的小路上了。也有人说,他还在走,走到天地的尽头。但我知道,每年春天,总会有人在那些最不可能开花的地方,看见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一片片干净的白花。”
林风从怀里摸出一枚普普通通的铜钱,走上前,轻轻放入那只装满了钱币的破碗里。
碗里的钱很多,他的这一枚,毫不起眼。
李二狗忙着道谢,并未多看他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从头到尾,听完一个关于自己的、却又不完全是自己的完整故事。
那些他做过的事,和他没做过的事,被巧妙地编织在一起,变得比真实的他更加血肉丰满,更加……像一个传奇。
他忽然觉得,没有必要去纠正什么了。
他转身,默默地走出茶馆。
人群渐渐散去,柳如烟却走上前,拦住了正在数钱的李二狗。
她眼神锐利:“这些故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细节如此详尽,不像是杜撰。”
李二狗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挠着头,一脸憨厚:“我……我也不知道。几年前,我师父玄七要走的时候,塞给我一本没字的空白册子,就跟我说了一句话,‘故事活在风里,用心去听’。”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与满脸的煤灰形成鲜明对比,“您说怪不怪?我每天坐在风口听啊听,脑子里就慢慢听出了这些事儿。而且我发现,越是不说那断枪客叫什么名字,大家反而越爱听。”
柳如烟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中了然。
这少年并非说谎。
或许,那所谓的师父,那本无字书,都只是一个引子。
真正的故事源头,是这天地间口耳相传的民心,是无数人愿力的汇集。
故事,真的活在了风里。
林风走在小镇的街道上,夜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与轻松。
身后,茶馆里传来几个孩童追逐嬉闹的声音。
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带着一丝急切:“二狗哥,你说我们……我们长大了,也能成为断枪客那样的人吗?”
紧接着,是李二狗那清亮而肯定的回答,声音穿过夜色,清晰地传到林风耳中。
“他已经不在了。”
林风的脚步微微一顿。
少年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用更大的声音补充道:“但是,我们都在变成他。”
那一刻,林风如遭雷击,又如醍醐灌顶。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胸中郁结多年的某种沉重的东西,似乎随着这口气,彻底消散了。
他没有回头。
因为那个被传颂的“他”,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它已经活在了无数人的心里,活在了风中,活在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言语和行动里。
传奇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而他,林风,终于自由了。
他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北方。
那里的夜空格外深邃,仿佛隐藏着世界的尽头。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牵引力,从那片广袤而荒芜的大地传来。
那里的风,似乎比南方的更冷,也更寂静,仿佛在低声吟唱着一首截然不同的、古老而沉默的歌谣。
或许,是时候去听一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