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帝后夜话
第六十二章 帝后夜话 (第1/2页)紫宸殿的烛火燃得正旺,明黄的帐幔垂落,隔绝了殿外的寒意。殿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有烛花偶尔“噼啪”一声爆响,在金砖地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皇帝赵淳斜倚在龙榻上,手里捏着枚白玉棋子,却久久未落。棋盘对面的紫檀木矮几上,摆着北椋送来的岁贡清单,墨迹淋漓,仿佛还带着北境的风霜。他穿着件明黄常服,领口绣着暗龙纹,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愈发显眼——自开春那场旱灾之后,他的头发就白得更快了。
“皇后觉得,北椋的那份礼单,分量如何?”赵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严,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激起层层涟漪。
皇后赵稚坐在他身侧的软榻上,手里正绣着一方帕子,绣的是只衔着灵芝的白鹤。她穿着件石青色凤袍,领口和袖口滚着金边,眉眼间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却又藏着宫廷浸养出的沉静。听到皇帝问话,她放下绣绷,拿起茶盏抿了口,声音温润如玉石相击:“徐骁倒是会做人。三千匹战马,五千副铁甲,还有西域的十颗夜明珠,哪一样都不轻。只是……”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落在棋盘上那枚孤零零的“帅”字上:“只是这份礼太重,臣妾怕咱们的回礼,轻了压不住。”
赵淳轻笑一声,把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响:“你是说,徐骁在试探?”
“不是试探,是提醒。”赵稚道,“北椋铁骑甲天下,可朝廷这几年,忙着应付南楚和西蜀,对北境的关注确实少了些。徐骁送这么重的礼,是想让陛下记着,北椋还在,他徐骁还在。”
她拿起一枚黑棋,轻轻放在白棋旁边,形成对峙之势:“太子那边,最近总在臣妾耳边念叨,说北椋拥兵自重,该削削兵权。可他忘了,北椋要是动了,北莽的铁骑就该踏过雁门关了。到时候,谁去挡?”
赵淳的脸色沉了沉。太子赵篆这两年在朝堂上越发活跃,拉拢了不少文官,总以“固权”为己任,却忘了“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北椋是把双刃剑,能伤人,也能护己。储君有锐气是好事,可太急着锋芒毕露,反倒容易坏了大事。
“稚儿,你看得比他们透彻。”赵淳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皇后的手微凉,指尖因为常年刺绣,带着薄茧,却让他觉得安心。“这天下,看似稳固,实则处处是窟窿。西蜀地界蠢蠢欲动,北莽的可汗更是个狼崽子。这时候动北椋,无异于自毁长城。”
“陛下心里有数就好。”赵稚回握住他的手,“只是,光有数还不够。徐骁是头老狐狸,你不给他点实在的,他心里不踏实。他一不踏实,北境就容易起波澜。”
赵淳挑眉:“你想给什么?金银?土地?还是爵位?这些东西,徐骁怕是看不上了。”
静安王赵衡镇守青州,手握三十万兵权,是朝廷制衡北椋的棋子,却也只是“制衡”,真要动起手来,未必是北椋铁骑的对手。广陵王赵毅是个草包,守着江南的富庶之地,只顾着敛财,根本指望不上。
赵稚拿起绣绷,银针在烛光下穿梭,留下细密的针脚:“臣妾听说,北椋世子徐凤年,今年刚满二十?”
赵淳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是说……联姻?”
“陛下圣明。”赵稚放下绣绷,目光落在殿角那盆开得正盛的琼花上,“北椋需要朝廷的认可,朝廷需要北椋的安稳。联姻,是最体面,也最稳妥的法子。”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郑重:“隋珠公主风雅,今年刚十六,正是适婚的年纪。她是臣妾一手带大的,性子活泼,却也知书达理,配北椋世子,不算委屈。”
隋珠公主赵风雅,是帝后最疼爱的女儿,自小养在身边,锦衣玉食,娇憨可爱。让她嫁去北境那个苦寒之地,赵淳心里确实舍不得。
“风雅还小……”赵淳的声音有些犹豫,“北椋那地方,规矩糙,她怕是适应不了。再说,徐凤年那小子……”
他想起坊间的传闻。说徐凤年是个纨绔子弟,不爱读书,不喜练武,整天在北椋王府里斗蛐蛐、玩马球,连徐骁都管不住。这样的人,能配得上他的掌上明珠吗?
“陛下是信坊间的传闻,还是信徐骁的眼光?”赵稚反问,语气却依旧温和,“徐骁是什么人?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枭雄,他会让一个草包继承北椋?臣妾倒觉得,这位世子爷,怕是藏得深。”
她拿起一枚棋子,轻轻敲着棋盘:“去年北椋送岁贡,臣妾让去的内侍回来禀报,说徐凤年在王府的马场里,亲手驯了匹烈马,那马连徐骁的亲卫都降不住,他却只用了三个时辰,就让马乖乖听话。内侍说,他驯马的时候,眼神狠得像头狼,哪有半分纨绔的样子?”
赵淳沉默了。他知道皇后的意思。真正的聪明人,懂得藏拙。徐凤年要是真像传闻中那般不堪,徐骁早就把他废了,另立世子。
“再说,”赵稚继续道,“风雅嫁过去,不是去做苦役,是去做北椋的世子妃。将来徐凤年继承王位,她就是北椋王妃。北椋的财富,北境的风光,未必比江南差。而且……”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有风雅在北椋,徐骁就算有什么心思,也得掂量掂量。公主是皇家的金枝玉叶,他不敢慢待,更不敢轻易与朝廷为敌——那等于打他自己的脸。”
这话说到了赵淳的心坎里。政治联姻,从来不是儿女情长,是用最柔软的丝线,系住最锋利的刀。隋珠公主嫁去北椋,既是纽带,也是人质,更是朝廷安插在北境的一颗棋子。
“只是……”赵淳还是有些犹豫,“风雅要是不愿意呢?她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委屈?”
赵稚笑了,眼中闪过一丝慈母爱:“臣妾早就探过她的口风。前几日给她看北椋送来的地图,她指着雁门关问东问西,说想去看看‘大漠孤烟直’的样子。臣妾说北境冷,她却说‘有暖炉,有火炕,怕什么’。”
她拿起那方绣了一半的帕子,上面的白鹤栩栩如生:“这孩子,看着娇憨,心里却有主意。她知道自己是皇家的公主,肩上担着什么。再说,徐凤年……臣妾找人画了他的画像,眉眼俊朗,身姿挺拔,配咱们风雅,是郎才女貌。”
赵淳接过皇后递来的画像。画上的年轻人穿着件月白长衫,站在王府的梨树下,手里拿着本书,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看起来确实一表人才,半点没有传闻中的猥琐。
“你都想好了?”赵淳看着画像,问道。
“差不多了。”赵稚道,“臣妾想先让礼部的人去北椋走一趟,名为‘慰问’,实则探探徐骁的口风。如果他愿意,咱们再正式下旨赐婚。婚期定在明年开春,那时北境的雪化了,路好走,也吉利。”
赵淳点点头,把画像放在矮几上:“就按你说的办。礼部尚书周显是个老狐狸,让他去最合适。告诉他,见了徐骁,不必拐弯抹角,把朝廷的意思说清楚——北椋与朝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联姻,是最好的选择。”
“陛下放心。”赵稚应道,“周尚书懂得分寸。”
殿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已是二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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