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们……可莫让朕失望啊
第17章 你们……可莫让朕失望啊 (第2/2页)他茫然抬头,正对上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不敢多想,连忙谢恩,小心翼翼地挪到一旁的矮墩前,只敢用半边屁股坐下,身体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下跪的紧绷姿态。
“你可知,魏忠贤为何自缢?”朱由检端起茶杯,轻轻拨动着浮叶,仿佛在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田尔耕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他想也不想,立刻滑跪,磕头如捣蒜:
“回陛下!此獠……此獠自知罪孽深重,上逆天心,下虐万民,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他……”
“是我让他自缢的。”
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田尔耕的头顶。
他所有辱骂和表忠心的话,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僵在那里,如同一尊被风化的石像,连思维都停止了转动。
朱由检放下茶杯,杯盖与杯沿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在这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九千岁之名,天下闻名。朕若不杀他,人心难聚,国法难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已经彻底失神的田尔耕身上,语气变得幽冷。
“那朕……又该拿‘五彪’怎么办呢?这个名号,朕可是在信王府时,就如雷贯耳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田尔耕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疯狂地磕头,额头撞在坚硬的金砖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很快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饶你?”朱由检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恐怕,田都督也应该清理一下自己的门户了。”
磕头声戛然而止。
田尔耕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
他布满血污的脸上,先是茫然,随即被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所占据。
但很快这种狂喜又被更深沉的恐惧死死压住。
这让他整张脸的肌肉都扭曲起来,表情诡异到了极点。
朱由检对他的表情视若无睹,只是轻轻一抬手。
门外,一个小太监立刻会意,轻车熟路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文房四宝,以及一叠空白的表格。
那小太监将东西轻轻放在田尔耕面前的地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朱由检朝着那堆纸笔努了努嘴。
“填一填吧,你心中的阉党名单。”
田尔耕伸出手,那只在诏狱中拷打过无数朝臣、签发过无数缉捕令的手,此刻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几次都握不住那支紫毫笔。
终于,他握住了笔。
第一个名字,他想了很久很久,久到汗水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迹。
最终,他咬碎了后槽牙,写下了崔呈秀的名字。
写下这个名字后,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也仿佛卸下了所有的枷锁。
俺娘咧,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的笔尖不再犹豫,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个个曾经的盟友、兄弟、酒肉朋友,从他的笔下流淌出来,再也没有半分迟滞。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那张名单便已写得密密麻麻。
朱由检接过那份尚有余温,却又冰冷刺骨的名单,粗略扫了一眼,便将它与另外两份早已准备好的名单收拢到一起。
他再一摆手。
“让王体乾进来。”
很快,新任东厂提督王体乾便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跪倒在地。
“都坐下罢。”
朱由检沉吟良久,整个大殿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忽然,他开口道:“高时明,拟旨吧。”
话音落下,一个身影才从殿内的阴影中缓缓走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时明。
朱由检的手指,开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御案,缓缓说出思考多日的方案。
“传旨。”
“其一,魏系、客系所封公、侯、伯等爵位,一律夺爵。其门下所有恩荫锦衣卫、提拔为官者,一律革职,家产抄没。”
“其二,京中内官各监、东厂、锦衣卫之中,凡名声狼藉、贪赃枉法、民愤极大之徒,由你们三人,共拟一份名单,同样革职抄家。”
“名单定下后,按罪行大小,分作两档,一档穷凶极恶、血债累累者,尽数贬往海南琼州;一档罪行稍轻、尚可教化者,通通革职为民。”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对了,给魏忠贤的家人,在京郊留一百顷薄田。所有革职为民的,都丢过去,让他们自耕自食吧。”
“这可是朕昨日亲口答应魏督的,总要言出必行才是。”
讲完这些,他目光如电,直视着阶下的王体乾和田尔耕。
“朕知道,天下贪腐,弊病已重,厂卫之中,更是藏污纳垢,烂到了根子。”
“此次抄家,你二人须各派心腹人手,交叉行事,互相监督。”
“每查抄一家,必有对方的人同时在场,所得金银钱款、田契地契,一一登记造册,不许有分毫错漏,直接封存,送入内帑。”
说道这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幽远而飘忽。
“这可是朕第一次支使你们办差,你们……可莫让朕失望才是。”
这话轻飘飘的,声音也低,听上全是温言相劝,惩罚的意味也可以说是没有。
王体乾和田尔耕二人,却是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他们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大声叩首应是,声音嘶哑而又坚定。
“臣(奴婢),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朱由检挥了挥手,高时明立刻会意,领着王、田二人,退到偏殿去商议那份内官、厂卫名单了。
大殿内,重又恢复了寂静。
朱由检用力搓了搓脸,又拿过铜镜做了几幅表情,这才对着殿外道:
“让英国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