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老庙(六)
12 月老庙(六) (第2/2页)眼看着涌过来的黑色鬼气越来越多,赵小石焦急得在门口跑来跑去,就在他忍不住要开口再问的时候,站在门口的少女忽地停下手,转过头,说:“我知道了。”
“姑奶奶你知道了什么就快说吧!”赵小石快哭出来了。
“因为是抓人进去拜堂,所以一个人进不去。”
青蘅对他们解释道:“只有成双成对的人做出亲密的姿态才可以进去。”
“什么是亲密的姿态?”其中一个人提问。
“比如说……”
青蘅晃了晃脑袋,“手拉手?或者抱在一起?”
一旁的赵小石回过头,对上了坐在台阶上的小猪仔瞪大的迷惑的圆眼睛。
赵小石露出一副痛苦的神情。
“我开始怀疑鬼新娘是个恶意给人凑对看笑话的古怪老婆婆……”他喃喃。
没有办法。赵小石一把抱起小猪仔,一咬牙,踏着门槛就走进了月老庙。
这一次门口的结界没有拦住他们。见到赵小石和他的猪进去了,另外几个人也纷纷学着他们,一对接一对地牵手走进了月老庙。
结界发出细微的滋滋响声,仿佛一个张开的巨大的口,把走进去的人身影吞没在其中。
这时,下方的灵力罩无声崩碎。无数暴涨的黑色雾气纷涌而来,提剑的少年足尖踩地落在青蘅的身侧,翻卷的衣袂犹如纷飞的蝴蝶群。
青蘅指了一下结界,然后抬起头,伸出一只手,冷着脸,对他说:“牵我。”
她的表情显现出十二分的不情不愿,对面的少年笑出了声,偏过头,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仍不忘嘲讽:“有人说过靠近的话就要砍手。”
青蘅冷哼一声,在他牵住自己的手时悄悄捏了个雷电诀,细小的电光沿着她的手指噼里啪啦地炸过去。
她能感觉到洛子晚很轻地蜷了一下指尖。这一次他很明显中了她的陷阱,尽管装成无事发生的模样,她也知道这家伙必定被炸得有点麻。
刚在心里得意了一下,她的手指忽地被反握紧,那道电击被.干脆利落地弹了回来。
青蘅的灵力本来就与雷电和火亲近,这一下噼里啪啦的电流传遍了全身,连她的头发丝都被炸起来几缕。
“洛、子、晚。”她咬了一下牙。
“头发乱了。”这个令人讨厌的少年弯起嘴角,另一只手伸过去把她的头发揉得更乱,在她要还手时忽地侧身,手指划开一道剑气挡住一缕撞过来的黑气。
“没时间了。”他扫了一眼不断涌来的鬼气,“该走了。”
青蘅拉着他的手走到门口,踏进去时额头却被撞了一下。
她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和洛子晚牵住的手,又往里走,然后再被结界撞了一下。
“喂,师妹,你到底有没有弄清楚进入结界的办法?”
站在前方的少年一只手被她牵着,另一只手抬起,以掌心的灵力罩挡住不断撞向他们的鬼气,飞溅的黑色气流擦过他的发梢,“再这样下去我们说不定得死在这里。”
青蘅也有点没弄明白。她眨着眼,思考了一下,突然想清楚了。
而后她冷着脸,解开隔绝他们的雷电诀,手指勾住他的手指,很慢地,放进他的指缝间。
十指相扣。
这一次结界没有再拦住他们。
走进月老庙的那一刻,挡在外面的灵力罩彻底崩碎。密密麻麻的鬼气撞击在门前的结界上,如同无数密集成阵的箭矢,发出一阵砰砰的巨响。
最后一线夕阳的光芒消失了,大开的红漆木门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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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蘅再睁开眼时,明灿的烛火光芒落进她的眼瞳里。
她抬起头。
四面八方都摇曳着明晃晃的烛火,金灿灿的像是盛满了一室的流光。
两侧的花梨木架子上摆放着红色的喜烛,成片的大红绸缎悬挂在木梁和柱子之间,织在布料上的金线反射着洒金般的烛光。
正前方的月老娘娘像下,放着一张铺着红布的婚桌,桌上摆着一只盛交杯酒用的匏瓜,里面的酒水微微荡漾,散发着本地乡村特有的果酒香气。
模样还是月老庙的模样,可是里面的一切全变了。
原本破败的小庙变得光鲜又亮丽,一切破烂的地方都好似被缝缝补补,恢复了风光正盛时的样子。
可以想见好多年前的土地庙,风和日丽的春日傍晚,堂内到处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挤得连站都站不下,唢呐喇叭齐声奏乐,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红着脸和新郎官对饮交杯酒。
甚至连塌了一角的天花板都恢复了原样,大片的金箔纸从上方娓娓地飘落,如同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金色的雨。
站在月老娘娘像前的少年伸出手,接住了一片从天花板上掉落的金箔。
“是真的。”
他垂眸凝视着停落在指尖那一点金,“不是幻象。”
“要制作出这么真实的场景,大约要花费上很多年吧?”
青蘅也抓住一片金箔纸,回过头,“说起来,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不见了。”
对面的洛子晚松开手上那片金箔,任凭它晃悠悠地飘落,他回答:“这里面应当是一个类似秘境的巨大空间,进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分散到了各处。”
“看起来想要鬼新娘现身,只有一个办法。”
他指着面前的婚桌。
“——成亲。”
好似在回应着他的话语,四面八方响起热闹的乐声。
唢呐高昂,喇叭明快,伴着咚咚锵的锣鼓喧天,曲调喜庆又热烈,令人想到傍晚时分的乡间春社,男男女女笑着杂坐在一起,神采飞扬,好多人跳着舞唱着歌,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如急雨。
应和着这支欢喜快乐的曲子,虚空中隐隐约约有虚幻的人影在手拉手欢快地跳舞。
时光仿佛在一瞬之间倒流,回到了六七十年前煦暖的春日,虫鸣咿咿呀呀,熙攘的人群挤在小小的土地庙里,欢快的笑意好似流水那样满溢在夜色里。
褪了色的记忆忽地鲜活起来。仿佛有什么人等待了一辈子那么长,终于在春日流水的傍晚,白发相逢,故人魂兮归来。
两片填了红漆的金箔纸飘落在月老像下,幻化作两个喜娘打扮的纸片小人,一个手捧喜烛,一个抱着婚书,乖巧又规矩地侍立在婚桌两侧,脆生生的娃娃音开始唱:
“春日宴。”
站在月老像下的少年反手牵住身边穿嫁衣的少女,她被迫装出新娘子的模样,被他牵着走到婚桌前。
“绿酒一杯歌一遍。”
“咔嚓”一声响,一身喜服的少年执着身侧少女的手,用桌上一柄裹着青布的小刀将匏瓜一切两半,酒香气溢散开来。
“再拜陈三愿。”
倒映在清亮的酒光里,婚桌前的两个人各取半个匏瓜,对饮合卺酒,相交的手腕合在一处,垂落的大红衣袖缠在一起。
“一愿郎君千岁。”
行拜礼时青蘅掐了个决,炸起的电流传过去。
“二愿妾身常健。”
再拜时对面的洛子晚轻动了一下指尖,炸开的火光被一模一样地原路返还回去。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两个人一边结婚一边在底下打架。
就在这场激烈无声的打斗进行到快要白热化的时候,婚桌底下一只小小的鬼手悄悄摸摸探出来,小心翼翼而不易察觉地牵住了他们的袖角。
然后那只由一团黑色鬼气形成的小手,仔仔细细地、把一根红线缠上了他们的手腕。
并且非常努力地打了个死结。
解不开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