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还叫大官人?
第104章 还叫大官人? (第2/2页)是.是来接自己了?
这一瞬间,桂姐儿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冰凉的心底直冲上来,撞得她眼眶发酸,浑身僵硬的筋骨都酥软了。
方才那无边无际、要将她吞噬的黑暗恐惧,仿佛被这灯笼的光、被马上这人影,一下子驱散得干干净净!
那感觉,真真是从十八层阿鼻地狱里,骤然被人一把拽回了暖洋洋的人世间,从溺毙的绝境里猛地吸进了一口活命的气儿!
真.真真好!
有人有人来寻自己了!
“大…大官人!”桂姐儿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哽咽,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矜持,几乎是跌跌撞撞扑向那光亮和马影的方向,仿佛那是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浮木。
方才还惨白如纸的脸颊,此刻因着这突如其来的狂喜和巨大的放松,竟飞起两团异样的红晕,眼中水光潋滟,映着那灯笼的暖光,是劫后余生的惊悸,更是难以言喻的、近乎被救赎的感激。
那灯笼的光虽小,却把她的心照得透亮,把方才那噬人的黑暗彻底碾碎了,把她从此抱在光明里。
桂姐儿心口还似擂鼓般突突乱撞。她抬起一张犹带泪痕、却已飞上胭脂云霞的俏脸儿,眼波儿水汪汪、怯生生地瞅着马上的西门庆,声音里裹着三分惊魂未定的颤音,七分不敢置信的娇怯:“大…大官人…你…你竟是专程来接奴的么?”
这话问出口,她自己个儿都觉得像踩着棉花般不真切。西门大官人何等人物?清河县里呼风唤雨的角儿!竟能惦记着她一个倚门卖笑的小粉头儿夜路难行?这念头烫得她心尖儿发麻。
大官人勒住马缰,居高临下,那灯笼昏黄的光映着他脸上惯常的风流笑意。
他鼻子里哼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你为我办事,我自然护你周全!那轿夫毕竟也是不知根底的汉子,怎能让你涉险,我有些放心不下!”他略顿了顿,左右一看,眉头一皱:“轿子呢?跑了?””
这几句话,字字句句,都像烧红的铁钎子,猛地捅开了桂姐儿那平日里裹着厚厚世故的油泥。
正正戳中猝不及防袒露出来的心尖儿嫩肉里!尤其是那句“护你周全”!还有那“放心不下”!
她桂姐儿在丽春院里迎来送往,听惯了嫖客们对粉头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淫词艳曲,耳朵都磨出了茧子。可今日心中没有冷笑!
只觉的比最烈的烧刀子还冲,比最猛的春药还毒!
一股子又热又辣、又酸又涩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那点青楼女子练就的坚固堤防。
她只觉得鼻子一酸,一股从未有过的滚烫酸楚猛地从心底直冲上眼眶,那泪珠儿再也噙不住,扑簌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了下来,混着方才吓出的冷汗,糊了一脸,也顾不得擦。
心里头翻江倒海,如同被巨浪拍打的小船,这份从未尝过的滋味,叫她又是惶恐又是狂喜,几乎要眩晕过去。
把那点倚门卖笑练就的拿腔作势抛到一边,只恨不得把心窝里这点滚烫,一股脑儿掏出来捧给西门庆看。
她急急上前一步,仰着那张泪光点点、红白交加的小脸儿,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无比的急切和献宝般的讨好,抢着说道:“大官人放心!行不辱命!那林太太已然是应下了!这事儿,成了!真真成了!”
西门庆鼻子里“嗯”了一声,微微颔首,他眼皮一撩,目光落在桂姐儿那张犹带泪痕、仰望着他的俏脸上,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还叫大官人?”
桂姐儿脑子里“轰”的一声!一股从未有过的、夹杂着巨大惶恐与卑微的狂喜,猛地冲上头顶,烧得她耳根子都烫了!
“主…主子!”这一声喊出来,她只觉得一种自己仰望的东西终于到手的眩晕感。
西门大官人显然对这反应颇为满意,嘴角那丝笑意深了些,对她随意地招了招手,仿佛召唤一只驯服的小猫:“上来。夜风凉,坐稳了,爷听你细说。”
话音未落,他已俯身,大手一探,像拎一件轻飘飘的物件儿,毫不费力地将桂姐儿提溜起来,稳稳地抱入怀中,安置在马鞍前。
那种理所当然的占有,桂姐儿身子一轻,整个人便陷进一个带着男人体温和淡淡酒气、香气的怀抱里,方才那噬骨的阴冷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驾!”西门庆轻叱一声,催动坐骑。马蹄嘚嘚,踏碎了深夜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