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癞蛤蟆跳脚背(二合一)
第三十三章 癞蛤蟆跳脚背(二合一) (第1/2页)东平府,衙内后堂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临时充作御座的堂案,也把赵构的面庞照的愈发阴暗。
而在下手位置,汪伯彦、黄潜善、耿南仲、杨惟中等人坐在椅子上,一个个低头看着手上已经传遍天下的太子令旨檄文。
每个人此刻都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说实话,就连他们都觉得这份令旨檄文写的着实漂亮,让人心潮澎湃,振聋发聩。
可太子越好,康王就越不爽!
因为康王到了南边,甚至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到了应天就称帝!
可现在太子来了这么一出,还写的这么好,尤其是开头那个“嗣帝谌”,此刻在他们看来,是何等的刺眼。
半晌后,赵构强行压下心头的嫉恨和怒火,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颤抖与悲悯,开口道:“谌儿能脱险境,本王心中实欣慰!”
大王又开始表演了。
下方,汪伯彦等人也是开始配合演出,纷纷点头,或是叹息,或是感慨。
不知道的,还以为满堂忧国忧民的忠臣呢。
“可是,”紧跟着,赵构话锋一转,叹息道:“如此行为,却是不顾大局了……”
来了,来了!
康王要做出指示了!
汪伯彦几人心头一震,竖耳倾听,同时在心中开始打起了腹稿,准备等会接话。
“他这一纸檄文,是痛快了!”
“可父皇与皇兄,又将置于何地?”赵构说话间,摇头痛声道:“金人虎狼之性,见此檄文,岂能不迁怒于二圣?”
“万一父兄因侄儿之罪,有丝毫损伤,我这皇叔,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两河山东稍安,百姓渴望休养,再启战端,生灵何其涂炭!”
“他这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终究是个孩子啊……”
听到这话,汪伯彦等人也不由下意识看了眼赵构,那眼神就像是说:
“百姓渴望休养?你认真的?”
不过很快,汪伯彦便与黄潜善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汪伯彦立刻起身,扑通跪倒,直接就是涕泪交加,声音悲切道:
“大王,大王仁德,念及骨肉亲情,苍生福祉,此乃尧舜之心!”
“然,太子此举,实乃大谬不然!”
(注:大谬不然,成语。意为大错特错,与实际完全不符。)
“此举,完全是将二圣推入火坑!”
耿南仲也赶忙附和:“大王,太子年少,久居深宫,不谙世事险恶。”
“此番必是身边有奸佞小人,如那吴革、宗泽之流,挟持太子,欲行伊霍之事。”
“以逞其私欲!”
“太子恐已是身不由己!”
赵构闭上眼,面上挂起疲态,道:“卿等所言我岂不知,然终究是至亲骨肉,我若发文斥责,天下人将如何看我?”
“岂非说我赵构不容血亲,有失仁厚?”
“大王!”黄潜善见此,立刻以头抢地,疾呼:“此非一家之私事,乃关乎社稷存亡之国事!”
“太子已被奸人操控,其言行非出本心,然其害已显!”
“为保全二圣性命,为安定天下人心,为维护朝廷法统,臣斗胆死谏!”
“请,大王即刻以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名,传檄四方,此檄文乃奸人挟持太子所为,所言皆伪,绝无效力!”
“令天下兵马不得听调,并遣使斥责宗泽、吴革等人,令其速放还太子,方可平息祸乱,亦可示好金人!”
“方可保全二圣安危于万一!”
到了这个时候,汪伯彦三人已经明白这位康王叫他们来干嘛了。
太子的令旨檄文一出,直接就是一副要当人主,聚拢天下之态。
就连他们都觉得这檄文极好,何况旁人?
这让自家这位已经秘密称帝的大王,感受到了威胁,这番话字里行间,全是说太子不孝,莽撞,又主动提及不能发问斥责。
这不就是告诉他们,让他们提出,以康王的名义,发斥责文书吗?
既然读懂了意思,自然要递台阶的。
不过此时,最开始附和赵构的汪伯彦,却是眉头紧锁,低头沉默不语。
赵构沉默良久,最终,颓然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无力,道:
“也罢,就依卿等所奏吧。”
“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父皇和皇兄的安危,孤也是迫不得已,就由耿卿代笔吧……”
“然,檄文中对谌儿,务必言辞恳切,多言我等之无奈与牵挂,不可太过斥责他枉顾孝道,毕竟终究是受了小人蒙蔽……”
此刻,一副被形势所逼,忠臣死谏,最终不得不大义灭亲,实则内心痛苦不堪的仁厚叔父形象,被赵构演绎得淋漓尽致。
然而就在这时,汪伯彦却是突然开口,道:“大王,臣以为,此举恐怕不妥。”
“嗯?”赵构目光锐利地扫向他。
就连耿南仲,黄潜善和杨惟中,此刻都向汪伯彦投去一个疑惑不解的眼神。
耿南仲更是暗自猜测,莫非汪伯彦嫉妒我来代大王执笔,想要截我机缘?
黄潜善跟杨惟中自然也想到了这一茬,不过代笔的是耿南仲,他们则是乐的看二人争。
汪伯彦却是没想这些,迎着赵构略显不满的目光,道:“臣方才细思,此刻若将此檄文明发天下,恐于大王声名有损。”
见赵构不说话,汪伯彦又缓缓道:
“大王请想,太子檄文,字字泣血,句句铿锵,天下忠义之士闻之,正是热血沸腾之时。彼占尽大义名分。”
“我军若此时公然驳斥,天下人看来,非是太子激进,而是大王您,畏敌如虎啊!”
听到这话,赵构目光陡然一凝。
忽然间,心中不由的悚然一惊,心跳不由微微加快,当即道:“汪卿可畅所欲言。”
耿南仲、黄潜善几人此刻也是眉头皱起,他们虽然坏,但都是政治老手,并不蠢。
汪伯彦这番话,回过神来品,确实有道理。
汪伯彦不理会身旁几人的想法,继续开口:“天下人会怎么想大王?”
“他们会想,大王不顾骨肉亲情,在内忧外患之际,率先发难于胸怀大志的亲侄儿。”
“大王此行是要南下的!”
“北方那些大老粗可能没这些细腻的心思,可南方就不一样了。”
“南方文人碎嘴子,心眼多……”他顿了顿,观察着赵构渐渐醒悟过来的神色,“打压储君,不顾二圣安危的恶名若被坐实,天下人心背离,南方士绅如何看大王?”
“他们只会觉得,太子虽年少,却有血性!而大王您,反倒显得气量不足了。”
“此举,绝非智者所为啊。”
“嘶!”耿南仲倒吸凉气,“伯彦兄所言极是,此刻内讧,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大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黄潜善和杨惟中,此刻也连连点头。
赵构沉默了,他虽愤怒,但绝非蠢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胡闹?”赵构心头莫名有些烦躁起来。
自己不做点什么,难道就让天下人心尽归那十岁稚子小儿?凭什么?!
这天下,原本就该是我的,我的!阴暗赵构,此刻心底嫉妒的咆哮着!
“非也。”汪伯彦自然听出自家这位大王那所谓的‘胡闹’是什么意思。
当即面上浮现浅笑,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神色,道:“这份驳斥的檄文,要写,而且要写得刀笔犀利。但,不发。”
“不发?”赵构不解。
“对,不发。将其密存。”汪伯彦说着,语气低沉,道:“此乃将来之利器。”
都是自家人,汪伯彦说话也就不再含蓄,对付太子的话,直接就是明着说了。
见此,赵构皱了皱眉,但看到书房里都是心腹,倒也没开口阻止,权当没听到。
汪伯彦压低了声音,道:“太子此举,看似豪壮,实则是将自己置于炉火之上。”
“金人岂能容他?金人必发重兵围剿。且西军诸将各怀鬼胎,岂是易与之辈?”
“太子一无根基,二无强兵,仅凭一腔血勇与宗泽那几千人马,在陕西那般险地,必败无疑!”说着,汪伯彦声音变得阴冷。
“待其兵败身死,或狼狈逃亡之时,大王再以此檄文昭告天下,痛陈其年少无知,刚愎自用,不听劝谏!”
“为逞一己之私而害国害民。”
“届时,天下人便会恍然大悟,原来大王早有先见之明!”
“一切皆因太子鲁莽所致。”
“成王败寇,只要他失败,那么此前所做的一切,那这一切都可以被推翻!”
“此檄文便是太子不堪人主之位的铁证!”
赵构的眼睛亮了,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狂喜。
汪伯彦见赵构心动,趁热打铁:“故而,当下非但不能驳斥,反而要顺势响应!”
“响应?”赵构挑眉。
“正是!”汪伯彦语气变得激昂,“大王当立刻再草一檄,以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名,盛赞太子脱险,宣告此乃宋室之大幸!”
“并且,号令天下兵马,伺机援护,切记是援护,而非听其调遣。”
“如此,天下人便会看到,大王您顾全大局,叔侄情深,心胸广阔!”
“太子的‘勇’,便成了大王您的‘仁’与‘智’最好的陪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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