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唐四杰: 跨越半生的文人相惜
第五章 初唐四杰: 跨越半生的文人相惜 (第2/2页)他愣了很久,才缓过神来,眼泪就掉了下来——那个写出《滕王阁序》的少年,那个他还没来得及见的知己,就这么没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落叶,想起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想起那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一首《和李明府》,诗里有句“徒歌易水客,空老渭川渔”——“易水客”说的是荆轲,这里却暗指王勃,说他像荆轲一样有风骨,却落得个客死他乡的下场,而自己,也只能像渭水的渔翁一样,空老一生。
写完诗,骆宾王把笔扔在桌上,捂着脸,肩膀不住地颤抖。
他想起还没寄出去的第二封信,想起还没跟王勃聊的诗,想起那个还没实现的约定——“等我回来,咱们好好聊聊诗”。
后来,有人问骆宾王:“您跟王勃并不熟悉,为什么这么难过?”
骆宾王摇摇头,声音沙哑:“知己不在远近,不在相见与否。他懂我,我懂他,这就够了。他走了,就像我心里的一块肉,被剜走了。”
那首《和李明府》,成了骆宾王写给王勃的挽歌。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哀悼,却藏着最深的痛——那是两个知己,隔着时空的相惜,也是一个老人,对一个少年的惋惜。
命运悲歌:四杰的“同病相怜”
王勃死后没几年,卢照邻的病越来越重。
他从蜀中搬到了颍水之畔,住在一间简陋的茅屋里。手脚开始变形,连笔都握不住了,让仆人念诗给他听。每当听到王勃的诗,他就会想起在成都茶馆的相遇,想起玄武山的约定,想起病榻前的慰藉,眼泪就会不自觉地流下来。
“阿勃走了,我也快了。”有天,他靠在床头,对仆人说,“等我走了,把我跟王勃的诗稿放在一起,埋在颍水边。我想跟他做邻居,下辈子,还跟他一起聊诗。”
公元695年的秋天,颍水的水凉了。卢照邻让仆人把他扶到河边,看着滔滔的河水,笑了:“阿勃,我来陪你了。”
他挣脱仆人的手,纵身跳进了颍水。那年,他约五十四岁。
消息传到杨炯耳朵里时,他正在衢州任上。衢州偏远,冬天特别冷,他裹着旧棉袄,坐在桌前,看着卢照邻的诗稿,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了“长安大道连狭斜”的字迹。
“又走了一个……”他喃喃自语,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想起寒食节的斗鸡场,想起四杰围坐在一起喝酒聊诗的日子,想起王勃的《滕王阁序》,卢照邻的《长安古意》,还有骆宾王的《帝京篇》——那些日子,多热闹啊,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拿起笔,想给卢照邻写篇悼文,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最后只写下一句:“同病相怜,岂惟孔子?”——孔子曾说“德不孤,必有邻”,他们这些有才华的人,却一个个落得如此下场,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没过多久,骆宾王的消息也传来了。公元684年,骆宾王跟随徐敬业起兵反武,写下《讨武曌檄》,“请看今日之域中,是谁家之天下”,传遍天下。
起义很快失败,骆宾王从此失踪——有人说他战死了,有人说他隐居了,还有人说他被武则天派人杀了,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杨炯听到消息时,在整理《王勃集》。他看着骆宾王的诗稿,想起那个在斗鸡场里捋着胡子笑的老人,想起他写给王勃的《和李明府》,心里一阵发酸。“骆大人,你到底去哪了?”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问,“你是不是也跟阿勃、照邻一样,走了?”
公元693年,杨炯被贬到盈川任县令。盈川偏远荒凉,百姓生活困苦。他到任后,整日忙于政务,想为百姓做点实事,可心里的郁气却越来越重。
他想起四杰的遭遇:王勃溺亡,卢照邻投水,骆宾王失踪,自己被贬——他们一个个都有才华,都想为国效力,到头来,却都不容于权贵,落得个命运多舛的下场。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有天晚上,杨炯坐在县衙里,喝着闷酒,对着窗外的月亮,喃喃自语,“我们只想写点真东西,只想为百姓做点事,为什么就这么难?”
公元695年,杨炯在盈川任上去世,年仅四十三岁。临死前,他把《王勃集》和四杰的诗稿放在一起,嘱咐下属:“把这些东西好好保存,别让它们丢了。我们虽然走了,但这些诗,这些想法,要传下去。”
杨炯死后,初唐四杰的故事,渐渐成了长安城里的传说。有人说他们是“狂士”,不懂官场规矩;有人说他们是“天才”,可惜生不逢时;还有人说他们的诗“太硬”,不如宫廷诗温柔。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的诗,却一直流传了下来。
王勃的《滕王阁序》成了千古绝唱,“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每个读书人都能背;
杨炯的《从军行》“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成了边塞诗的开端;
卢照邻的《长安古意》,让人们看到了长安的繁华与暗流;
骆宾王的《讨武曌檄》,让人们记住了那个敢骂武则天的老人。
多年后,杜甫在《戏为六绝句》里写下:“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那些嘲笑四杰的人,早已被人遗忘,四杰的诗,却像江河一样,永远流淌。
当我们读起“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读起“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读起“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读起“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时,我们想起的,不只是四首诗,更是四个命运坎坷却始终坚守理想的文人。
他们或许没有高官厚禄,或许没有长寿善终,可他们用自己的笔,为初唐文坛点亮了一束光;用自己的命,写了一首属于寒士的悲歌。
就像杨炯在《王勃集序》里写的那样:“龙朔初载,文场变体,争构纤微,竞为雕刻……王勃思革其弊,用光志业。”他们或许没能彻底改变那个时代,可他们的精神,却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