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韦应物:诗里藏着半辈子忏悔
第三十七章 韦应物:诗里藏着半辈子忏悔 (第2/2页)后来他当滁州刺史,赶上大旱,地里的庄稼都快枯死了,百姓们哭着来找他。他二话不说,带着官员们去田里浇水,还把俸禄拿出来,买了种子分给百姓。晚上,他坐在衙门里,写了首《滁州西涧》: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这首诗看着是写景,其实藏着他的心事:“幽草”就像受苦的百姓,他“独怜”——特别心疼;“春潮带雨”像乱世的苦难,来得又急又猛;“野渡无人舟自横”则是他的希望——就算没人帮忙,他也要像小船一样,守住百姓的安稳。
最能体现他“救赎行动”的,是那首《寄李儋元锡》。那时候他当苏州刺史,身体不好,又赶上百姓流亡,他在诗里写:
“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又一年。
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
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
闻道欲来相问讯,西楼望月几回圆。”
“邑有流亡愧俸钱”——这句话,成了千古名句。意思是“我管辖的地方有百姓流亡,我拿着朝廷的俸禄,心里特别惭愧”。你想想,一个以前的恶少,能说出这种话,得多不容易?他不再是那个“不管百姓死活”的韦三卫,而是那个“百姓过得不好,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工资”的韦苏州。
有一回,他去乡下考察,看见一个老婆婆抱着死去的孙子哭,因为旱灾,孙子没饭吃饿死了。韦应物蹲下来,握着老婆婆的手,眼泪掉下来:“是我没本事,没照顾好你们。”他当场就把自己的官服脱下来,当了钱,给老婆婆买了粮食,还下令减免当地的赋税。
跟着他的小吏说:“使君,您没必要这样,旱灾是天灾,不是您的错。”
韦应物摇摇头:“我是父母官,百姓过不好,就是我的错。以前我欺负百姓,现在我得加倍补偿他们。”
他的救赎,不是“感动自己”,是“真真切切为百姓做事”。他当刺史这些年,减免赋税、兴修水利、救助流亡百姓,做了很多实事。百姓们都说:“韦使君是个好官,不像以前那些当官的,只知道欺负人。”
韦应物的诗风,就像他的人生,从少年时的“嚣张”,变成了后来的“恬淡”,但底色里,始终藏着安史之乱和自我反省带来的“沉郁顿挫”——不是刻意为之,是经历过苦难、反思过人生后,自然流露出来的重量。
他少年时要是写过诗(虽然没流传下来),估计也是“鲜衣怒马”的调调,比如“骑马长安街,无人敢挡我”;可后来的诗,全是“淡”的——淡的景,淡的情,淡的语言,却淡得有味道。
比如《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写的是涧边的小草、树上的黄鹂,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让人觉得安静、舒服;可“春潮带雨晚来急”,又藏着一丝不安,像他对乱世的回忆,对百姓的担忧;最后“野渡无人舟自横”,又回到平静,像他找到了“救赎”后的坦然。
再比如《秋夜寄丘二十二员外》:
“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写的是秋夜想念朋友,散步的时候念着凉天,山里的松子落下来,朋友应该还没睡。全是日常的小事,却写得特别温暖,没有一点以前的“戾气”。
但这种“淡”,不是“没经历过事”的淡,是“经历过大事后”的淡。就像他写“邑有流亡愧俸钱”,语言很简单,可里面藏着他的反省、他的愧疚、他的责任感,比那些华丽的辞藻,更有力量。
有人说他的诗“诗中有画,画中有禅”,和王维的诗并称“王韦”。王维的诗,是“天生的恬淡”;韦应物的诗,是“后天的救赎”——他的恬淡里,藏着对过去的忏悔,对现在的珍惜,对百姓的关心,所以读起来,比王维的诗多了一层“人生的重量”。
晚年的时候,他写了首《答崔都水》:
“深夜竹亭雪,孤灯案上书。不遇无为化,谁复得闲如。”
意思是“深夜竹亭下雪,孤灯照着桌上的书,要是没经历过那些事,我怎么能有现在的闲静呢”。这句话,道尽了他的人生——正是因为经历过少年荒唐、乱世落魄、自我反省,他才终于得到了“闲静”,这种闲静,是救赎后的平静,是看透人生后的淡然。
公元791年,韦应物在苏州去世,享年60岁。他死后,百姓们自发地去送他,有的人哭着说:“韦使君走了,以后谁来帮我们啊?”
他的书房里,放着两摞诗稿:一摞是《逢杨开府》这样的忏悔诗,字迹潦草,带着眼泪的痕迹;另一摞是《滁州西涧》《寄李儋元锡》这样的山水诗、民生诗,字迹工整,透着平静。
这两摞诗稿,就是他一辈子的“自我救赎史”——从一个“恶少”,到一个“诗人”,再到一个“好官”,他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少年时的错,去救赎自己的人生。
有人说,韦应物是“幸运”的,因为安史之乱虽然毁了他的少年生活,却也逼他醒了过来;可也有人说,他的“幸运”,是自己挣来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落魄后反省自己,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忏悔变成行动,不是每个人都能从“恶少”变成“诗人”。
他的故事告诉我们:错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不认错,永远不改错。少年时的荒唐,像一块疤,刻在他的人生里,可他没有遮住这块疤,而是把它揭开,看着它,反思它,最后用行动把它变成了“人生的勋章”——证明自己曾经错了,现在改了,并且活得更好了。
现在读起韦应物的诗,读“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我们会觉得“哦,他以前是这样的人”;读“邑有流亡愧俸钱”,我们会觉得“哦,他现在是这样的人”;读“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我们会觉得“哦,他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韦应物的一辈子,就是一场“自我救赎”的修行——从荒唐到清醒,从忏悔到行动,从恶少到诗人。他用自己的人生告诉我们:不管你以前有多不堪,你愿意反省,愿意改变,愿意用行动去弥补,就能活成更好的自己。
就像他院子里的菊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不管去年的冬天有多冷,今年的春天,它还是会努力地发芽、开花——因为它知道,过去的寒冷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要好好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