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寻根
第二百三十九章:寻根 (第1/2页)散会后的人群像退潮般从人民大会堂的台阶上流下。谢望城扶着父亲慢慢走,两人都不说话,还沉浸在刚才会场的氛围里。秋天的晚风已经有了寒意,吹得谢继远的中山装衣角微微飘动。
“谢老,请留步。”身后传来声音。
回头,是李明道教授,那位台湾清华大学的机械工程专家。他快步追上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在晚风中显得有些急切。
“李教授。”谢继远停下脚步。
李明道看了眼周围陆续散去的参会者,压低声音:“谢老,有件事……想私下请教。”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您父亲谢文渊先生,是不是……代号‘荆江’?”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1986年北京的秋夜。谢继远的身子明显晃了一下,谢望城赶紧扶住父亲的手臂,能感觉到那手臂瞬间绷紧了。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长安街的车流声、远处隐约的谈话声、甚至风吹过银杏树叶的沙沙声,在这一刻都消失了。谢继远盯着李明道,眼神锐利如刀——那是三十年前审查可疑人员时才会有的眼神。
“您怎么知道这个代号?”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李明道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文件袋里取出一本旧书——不是书,是一本线装的笔记本,封面是深蓝色的土布,边缘已经磨损。他小心地翻开扉页。
借着路灯的光,谢继远看到扉页上用极细的钢笔写着几行字,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1947年3月,沪上。与‘江鸥’同志交接华中军区电台配件清单。所有配件伪装成机床零件图纸,见第三十七页至四十二页。接头暗号:问‘此轴公差几何’,答‘同心可度’。”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符号:荆江。
谢继远的手开始颤抖。他认得这个字迹——虽然刻意改变了书写习惯,但那笔画的起承转合,那种工整中带着凌厉的气质,是他童年时在父亲书房里无数次见过的。
“江鸥……”他喃喃道。
“是我叔叔,李正明。”李明道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沉睡的往事,“他在台湾的化名是李正明,真实姓名是李振华。1945年到1949年,在上海以机械工程师身份为掩护,与您父亲单线联系,负责为华中军区输送电台设备和技术情报。”
路灯下,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远处长安街的车流声像遥远的潮汐。谢望城感到父亲握着自己手臂的力量越来越大,那是六十岁老人不该有的力道,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父亲如此失态的时刻。
“我父亲……”谢继远的声音哽住了,“1950年在台湾牺牲了。”
李明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圈已经红了:“家叔知道。他……他一直在等‘荆江’的消息。等到1965年去世前,还念叨着‘老谢该回来了’。”他把笔记本双手递上,“这是家叔的遗物。临终前交代我,如果有一天能回大陆,一定要找到‘荆江’的后人,把这本笔记本还给他们。他说……这里面有他们共同的战斗记忆。”
谢继远没有马上接。他看着那本泛黄的笔记本,看了很久,仿佛透过它看到了1947年上海的深夜,看到了两个年轻的地下工作者在昏暗的灯光下,用技术图纸伪装情报,用机床术语传递消息。
终于,他缓缓抬起双手——那双手微微颤抖,像在承接一件圣物。笔记本很轻,又很重。
“李教授,”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能……能找个地方,坐下说说话吗?”
人民大会堂斜对面的北京饭店咖啡厅里,灯光柔和。三个人选了最角落的位置。服务员端来三杯清茶,茶叶在玻璃杯里缓缓舒展,像慢慢展开的往事。
李明道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家叔李振华,1910年生,上海同济大学机械系毕业。1938年入党,一直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1945年抗战胜利后,组织安排他以工程师身份进入上海资源委员会机械研究所,任务是利用合法身份,为根据地获取急需的工业设备和技术资料。”
他喝了口茶,眼神飘向窗外灯火辉煌的长安街:“您父亲谢文渊先生,代号‘荆江’,1946年从重庆调到上海,在家叔的直接领导下工作。他们对外是研究所的同事,实际上……是生死与共的战友。”
谢继远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我父亲很少提起在上海的事。我只知道,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他奉命留下参加接管工作。1950年又奉命南下……就再也没回来。”
“1949年4月,”李明道翻开笔记本的某一页,“家叔奉命撤离上海,去台湾潜伏。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那页纸上没有技术笔记,只有一行用暗语写的话:“齿轮已运至三号码头仓库,钥匙在黄浦公园第三棵梧桐树下。此去一别,各自珍重。愿重逢之日,可见新天地。江鸥”
下面有另一行字,字迹不同,更潦草些:“同心可度,终有归期。珍重。荆江”
“这是他们的告别。”李明道轻声说,“‘齿轮’指的是一批美国援助的精密机床,家叔通过特殊渠道截留下来,藏在码头仓库,准备运往解放区。但形势变化太快,最后这批设备没能运走。家叔撤离时,把仓库钥匙的埋藏地点告诉了你父亲。”
谢继远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两行字。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父亲1950年会主动申请去台湾。不光是任务,也许……也许还想找到当年没能带回来的同志,找回那批没能运到解放区的设备。
“家叔到台湾后,继续以工程师身份潜伏。”李明道继续道,“他在台湾成立了正明精密机械公司,表面上是从维修美军设备起家,实际上一直在暗中搜集情报,寻找与大陆恢复联系的机会。但1950年后,两岸联系完全中断。他等啊等,等到1955年,等到1960年……等到1965年病重时,还在念叨:‘老谢该回来了,我们的任务还没完呢。’”
咖啡厅里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钢琴声,还有玻璃杯里茶叶沉浮的细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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