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苦逼的邓玘
第304章 苦逼的邓玘 (第2/2页)这邓参将究竟有什么神通,能在如今这年月,让部下吃饱吃好?
他心中不禁疑窦丛生。
一行人穿过营地,很快便抵达了中军大帐。
邓玘一马当先,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刚一进帐,便看到帐中央摆着一桌丰盛的酒菜,邓阳正坐在桌旁。
看见邓玘,邓阳立马起身迎了上去:
“邓总兵!大驾光临,卑职有失远迎,还望总兵恕罪!”
“正值饭点,卑职特意命人备下薄酒粗肴,要是邓总兵不嫌弃,还请赏光。”
邓玘见状一愣,他今天本来还带着一丝问罪的心思。
没想到对方如此客气周到,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连忙拱手推辞:
“邓参将太客气了,某这次冒昧来访,已是打扰……”
可邓阳却不给他任何推辞的机会,上前一把拉住邓玘的手臂,硬是坐到了桌前。
与此同时,他又朝着一旁的亲兵吩咐道:
“去,带这几位兄弟下去,好生招待,酒肉管够!”
而邓玘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早已想好的责问之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而邓阳则显得十分熟络,他拿起酒坛亲自给邓玘斟了满满一大碗:
“来来来,邓总兵,咱们边喝边聊!”
“都是带兵之人,咱就用碗好了,省得用什么酒杯,搞得娘们儿唧唧的。”
说着,他自己先端起一碗,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后,邓阳还特意将碗底亮了出来,随后直愣愣的看着邓玘。
邓玘也很识趣,同样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他刚放下碗,想开口说正事,邓阳却又迅速给他满上了:
“总兵海量!再来一个!”
邓阳不等他说话,又干了一碗,而邓玘也只能客随主便,继续一饮而尽。
如此这般,接连被劝着干了四五碗,邓玘只觉得腹中如火,脑袋也有些发晕。
他连连摆手告饶:
“缓…缓一缓,邓参将,先缓一缓,说正事,说正事要紧……”
邓阳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放下酒坛,笑着开口问道:
“邓总兵今日亲临我这简陋军寨,不知有何要紧事吩咐?”
几碗酒下肚,邓玘原本那点问罪的气势也消磨了大半,话到嘴边不由得软了几分。
他思索片刻,旁敲侧击地提点道:
“唉,邓参将啊。”
“你进兵石泉这事儿……办得有点欠考虑了。”
“我和方参将两部都还未动身,你怎么就独自率部来石泉,围城剿贼了呢?”
“大家同为朝廷官军,理当共进退才是,这样才能彰显团结一心嘛。”
“邓参将年轻有为,锐意进取是好事。”
“但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得不提醒一句,万万不可做出头鸟啊!”
邓阳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还以为邓玘从汉中专程跑来,有什么要事交代。
甚至喝酒的时候,他都一直死死地盯着邓玘的一举一动。
要是邓玘有什么异动,他就会立刻摔碗为号,命刀斧手将其拿下。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千里迢迢跑过来,竟然就是为了说这个?
劝自己不要“太积极”?
见邓阳一脸错愕不语,邓玘以为他还没明白其中利害,又继续解释道:
“咱俩都姓邓,五百年前是一家,为兄痴长几岁,有些话就直说了。”
“在咱们大明当兵吃粮,最忌讳的就是标新立异,当那出头椽子!”
他举起酒碗,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泛起苦涩,
“唉,为兄当年何尝不是与你一样,心高气傲,满腔热血。”
“一心只想着驰骋沙场,报效君父,博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可结果呢?”
他语气陡然激动起来,
“自从为兄带兵入京勤王,至今已整整七年过去了,一直在不停地四处奔波。”
“随我出川的六千儿郎,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千,其他的都死在了异域他乡。”
“最后连尸骨都不得还家,为兄对不起他们呐”
说着说着,邓玘声音哽咽,眼圈直发红。
他也不再劝酒,只是自顾自地又灌了一大口,疲惫与悲凉之色溢于言表。
而对面的邓阳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一位副总兵跑到自己营中大倒苦水,这实在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邓阳无奈,只好试着安慰道:
“兄长不必过于自哀,兄长的努力和战功,朝廷…朝廷都看在眼里,日后肯定不会亏待……”
可他不说话还好,一提到“战功”二字,仿佛瞬间点燃了邓玘压抑的怒火。
邓玘把酒碗狠狠往桌上一顿,溅得酒水撒了一地,进而怒骂道:
“狗屁的战功!”
“咱们兄弟从四川到京师,从京师再到山东,从山东再到汉中,几乎跑遍了半个大明朝。”
“将士们为朝廷流干了血,抛尽了骨,结果换来什么?”
“粮饷?没有!”
“体恤?更没有!”
“朝中那些御史老爷们,动不动就弹劾我纵兵殃民!弹劾我治军无方!”
他双眼布满血丝,喘着粗气,
“我他娘的不让他们自己去找食,还能怎么办?”
“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活活饿死?”
“弟兄们想家想得嗷嗷哭,营中怨气冲天,一路上兵变都闹过好几回了!”
“我要是再不放他们出去打粮,你信不信他们马上就去投了流寇?!”
“他妈的,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朝廷砍的,还不是我邓某人的脑袋?!”
看着邓玘择人欲噬的眼神,邓阳连忙又给他添上酒,低声劝道:
“兄长息怒,这话可不能乱说!”
“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一个‘心存怨望,诽谤朝廷’的罪名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邓玘被他一提醒,立马清醒了几分,惊出一身冷汗。
他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收敛情绪,转移起了话题:
“呃……是极是极。”
“为兄有些不胜酒力,胡言乱语了,兄弟莫怪,莫怪。”
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话锋一转,
“说起来,刚才为兄从营门一路走来,见你麾下士卒不仅吃得饱,竟然还有肉食佐餐。”
“这可是了不得啊。”
“莫非孙巡抚格外开恩,单独给你部拨了粮饷?”
“可据我所知,孙巡抚正在关中大力清屯,暂时发不出粮饷。”
“兄弟你这粮食……”
听了这话,邓阳心中警铃大作,但他面上却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糊弄道:
“唉,没什么。”
“不过是靠着秦王府、瑞王府的门路,做点小买卖,贴补点军需罢了。”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可谁知邓玘却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问道:
“兄弟可否……说得再仔细些?”
“说出来不怕兄弟笑话,我这副总兵,如今都快成了个空架子。”
“底下弟兄缺粮少食,根本不听号令,有的甚至还跑出去落草当了山大王!”
“兄弟如果真的有门路,能否拉为兄一把?”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让那些还跟着我的老兄弟们,能吃上几顿饱饭,发点饷银度日。”
“我这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邓阳听着邓玘这番近乎哀求的话语,心中飞速盘算了起来。
今天这事,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好好的一个副总兵突然跑到他营中,先是诉苦,接着又打探自己粮饷来源,甚至最后还开口求助。
这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邓玘的试探?
要知道,自己的粮饷可都是从四川运来的,只不过打着一层通商的幌子罢了。
这可是机密要务。
邓阳看着眼前这位借酒浇愁、满脸风霜的副总兵,心中不断地权衡着利弊。
邓玘的话确实不假,几乎汉中所有明军都知道,他麾下有一部刺头脱营,跑出去做了山大王,不听号令。
那么,有没有可能……顺势将他策反,拉入己方阵营?
这倒是一步险棋,但如果成了,收益也不小。
但邓阳一时间也不敢擅自决断,他深知自己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
要是按照现在这个局势发展下去,汉王日后必定会北上进入汉中。
只要能帮汉王拿下汉中,自己说不定真能混个公爵、侯爵来做一做。
眼前这个邓玘,说不定真能成为一个助力。
可策反一位副总兵,事关重大,绝非自己可以擅自决断的。
思虑再三后,邓阳还是决定先不表态,一切由交江瀚定夺。
于是,他面露难色,斟酌道:
“兄长所言,句句辛酸,小弟听了也是心有戚戚。”
“只是……与王府打交道,其中关节复杂,小弟也只是勉强维持本部而已。”
“容我再好好想想,有没有更稳妥的办法,能够助兄长解决燃眉之急,又不至于惹来非议。”
邓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叹了口气:
“也罢,是为兄唐突了。”
“那……就有劳兄弟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