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9 廉价的不止是商品
Chapter.49 廉价的不止是商品 (第2/2页)“操它妈的......”者勒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恶心,“外面的人为了块发霉的面包能拼命,为了安全东躲西藏......这里倒好!温泉,西餐,他妈的咖啡!他们在干什么,开派对吗?”
他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引来了附近几个“贵宾”侧目,那眼神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满和居高临下的审视。
李海轻轻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冷静。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醉生梦死的身影,心中一片冰凉。
他抬头望去,看到通往四层的指示牌------电影院、健身房,甚至还有露天高尔夫场!再往上,就是私人医院和酒店客房。
者勒蔑啐了一口,眼神里满是鄙夷和杀意:“真想让他们也体会体会外面的世界!”
李海按住他肩膀,力道很重:“冷静点,者勒蔑。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这里不是我们的战场,至少现在不是。”
“找到那家店,换到东西,然后离开。”李海压低声音,语气坚决。
者勒蔑重重喘了几口粗气,强行压下心头暴戾,点了点头。两人不再去看那些锦衣玉食的身影,按照指示牌,快速寻找着那家位于三层的黑胶唱片店。
他们终于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找到了那家小店。橱窗里,几台保养极好的老式唱针唱片机静静旋转着,流淌出舒缓而略带噪点的古典乐声。店里灯光温暖,与外面浮华和楼下悲惨相比,这里仿佛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充满怀旧气息的孤岛。
李海看着者勒蔑,低声问道:“找到地方了。但你准备用什么换?我们的武器都上交了,身上除了点应急口粮,可没什么他们看得上眼的东西。”
者勒蔑脸上却露出一丝胸有成竹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从上衣内侧口袋,掏出一个用软布包裹着的东西。他一层层打开,一抹耀眼的金色在温暖灯光下闪烁。
那是一块劳力士手表,金色表壳,奢华设计,即使在末世,依然散发着不容忽视的贵气。
“这是......”李海一眼就认了出来。
“徐虎的表。”者勒蔑咧嘴一笑,带着点狡黠和坦然,“当初在狼帮老巢,你跟徐虎在办公室里拼命的时候,我就瞅见这玩意儿在他抽屉里了。妈的,早就看上了,可惜没机会。要不是后来出了事,我也没机会顺手牵羊把它摸出来。”
他掂量了一下金表,“这年头,它虽然顶不上一个肉罐头实在。但我敢打赌,能在这里开这种店,还能在这种地方听这玩意儿的人......他本身就不缺罐头。他需要的,是点别的。”
他看向店里那个正在擦拭一张黑胶唱片、穿着干净旧毛衣、背影有些清瘦的店主,眼神笃定。
两人推开那家名为“时光回响”的唱片店的玻璃门,一股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店内温暖安静。空气中飘荡着淡淡木香、旧纸张和一丝极细微的、类似松节油的气味。
店铺装潢典雅怀旧。深色实木书架从地板直抵天花板,上面整齐码放着数以千计的黑胶唱片。几张铺着墨绿色天鹅绒的聆听台上,摆放着几台保养得锃光瓦亮的老式唱盘机。
一位穿着熨帖藏青色旧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先生,正闭目坐在一张高背扶手椅上,手指随着流淌出的舒缓弦乐轻轻敲击膝盖。他旁边站着一位穿着裁剪合体连衣裙、佩戴珍珠项链的女士,姿态优雅。
“哦,亲爱的,这首德彪西的《月光》,”女士轻声对同伴说,声音柔和,“总能让我想起我们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的那个夜晚,还记得吗?那水晶吊灯的光芒,仿佛能与月色争辉。”
“当然记得,我亲爱的,”老先生睁开眼,眼中带着温柔追忆,“那份宁静与美好,如同这音乐一般,是这混乱时代里最珍贵的奢侈品了。”
他们的对话轻声细语,带着一种与末世格格不入的贵气与从容。
李海和者勒蔑的闯入,显得有些突兀。
店主从柜台后抬起头。他是一位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德国男人,身材高挑清瘦,穿着一件熨帖灰色羊绒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蓝色眼睛锐利冷静。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旧时代欧洲绅士般的优雅严谨。
“GutenTag(日安),两位先生,”店主开口,声音低沉清晰,带着明显德语口音,但中文十分流利,“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你们效劳的吗?”他的目光平静扫过李海和者勒蔑。
者勒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尽量让语气显得不那么粗声粗气:“老板,我们想找黑胶唱片,还有,能放它的机器。”
店主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黑胶唱片和唱机,我这里确实有。不知道两位先生是想要特定曲目,还是......”
“我们想要一台能用的唱机,再搭配一些......嗯,耐听的唱片。”者勒蔑说道。
店主点头,从柜台后走出来,步伐从容。他引领两人来到一排唱机前,开始介绍:“这台是德国产的GMT930,专业广播级唱盘,稳定性极佳,声音精准......这台是英国产的Garrard381,搭配SME唱臂,声音温暖醇厚,富有音乐味......还有这台美国产的ThorensTD137,是很多发烧友的梦中情机......”
他介绍得专业细致,用语却不晦涩。李海听得云里雾里。
果然,店主话锋一转,指向那台Garrard381唱机,说道:“如果两位先生是初次接触,这台是不错的选择。它的价格是......”他顿了顿,报出了一个让李海眼皮直跳的数字,“五把制式自动步枪,配足三个基数的弹药。或者,十箱完好、保质期内的军用肉罐头。”
者勒蔑倒吸一口凉气。
李海立刻开口:“老板,这个价格......我们拿不出。我们是外来者,武器在进门时已经上交了,身上也没有那么多物资。”
店主脸上依旧保持优雅微笑,但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那么,很遗憾,两位先生。或许你们可以考虑一下那边一些更......经济实惠的型号?”他指向角落里一些明显陈旧许多的唱机。
者勒蔑却摇了摇头,他上前一步,目光坚定地看着店主:“老板,你说得对,我们拿不出枪和罐头。”他缓缓地从上衣内兜里,再次掏出了那个用软布包裹的物体。
他一层层打开。当那抹璀璨金色在灯光下完全展现时,连那位闭目聆听音乐的老先生都微微睁开了眼睛,佩戴珍珠的女士也投来了好奇目光。
那是一块劳力士迪通拿腕表,金色表壳在灯光下流淌着奢华光泽。
“我用这个换。”者勒蔑将金表放在铺着墨绿色天鹅绒的柜台上,发出轻微“咔哒”声。
店主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他那双蓝色的、如同冰川湖般的眼睛,瞬间被这块金表吸引。他小心翼翼拿起手表,从眼镜上方仔细端详着,手指轻轻抚过表壳、表圈和表冠。
“Rolex...Daytona...Ref.6265...”他低声用德语念出几个词,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狂热,“18k黄金...PaulNewman表盘...保存得...相当完美。”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者勒蔑和李海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底下多了一份真正重视。
“这位先生,”店主语气更加郑重,“您这件...物品,确实非常特别。在以前,它的价值远非一台唱机和几张唱片可以比拟。”他顿了顿,“但是,您也明白,时代变了。它的实用价值......”
“我知道它现在不如罐头实在。”者勒蔑打断他,语气笃定,“但我猜,老板您开这家店,恐怕也不是单纯为了罐头和步枪吧?有些东西,对需要的人是无价之宝,对不需要的人,不如一块面包。”
店主闻言,嘴角那丝刻板弧度终于化开成一个真正的、带着欣赏的微笑。“您说得对,先生。音乐是灵魂的食粮,而承载伟大音乐的器物,本身也是艺术品。”他摩挲着金表,爱不释手。
主动权易手了。
店主沉吟片刻,目光在者勒蔑渴望的脸上和金表之间流转,最终做出了决定:“好吧。这块表,我很喜欢。它让我想起了...另一个时代。”他转身,走向那台Garrard381唱机,旁边还有一个保养很好的木制音箱。
“这台Garrard381唱机,搭配这台LeakSandwich音箱,”他指着那套设备,“声音温暖,富有感染力,非常适合欣赏古典乐和人声。另外...”他走到唱片墙前,熟练地抽出了十张唱片,“我附赠十张黑胶唱片,涵盖一些经典古典乐章、爵士乐和五十年代摇滚金曲。它们状态都非常好。”
他看向者勒蔑:“您觉得这个交换,如何?”
者勒蔑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他强忍激动,看向李海,李海微微点头。
“成交!”者勒蔑大手一挥。
店主脸上露出满意笑容,小心翼翼将金表用软布包好,收进柜台下抽屉。然后,他亲自开始为唱机打包,动作细致专业。他还细心用一个结实帆布背包,将那十张唱片妥善装好。
交易完成,者勒蔑背上装着唱机和唱片的背包,感觉比背上几十斤弹药还要满足。两人向店主道别,再次走入商场三层那醉生梦死的世界时,心情却与进来时大不相同。
两人心满意足,沿着来路往回走,准备去约定地点与老谷汇合。然而,刚刚走下三楼,来到二层与底层交接的楼梯口附近,一阵凄厉哭喊和粗暴咒骂声就打破了好心情。
只见前面不远处街角,围着一小圈人。圈内,四五个膀大腰圆、穿着统一黑色劲装、胳膊上纹着狰狞图案的打手,正对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瘦小身影推搡踢打。那是个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衣衫褴褛,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淌血,只能发出微弱哀嚎。
“妈的!小杂种!敢偷到我们头上!活腻歪了!”一个脸上带刀疤的打手一边踹,一边恶狠狠地骂。
“规矩就是规矩!今天非得给你长个记性!”另一个打手厉声喝道,从腰间抽出了一根短棍。围观众人见状,纷纷侧目,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青年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护住头部,每一次击打都让他瘦弱的身躯剧烈颤抖。
周围围观的人大多面露不忍,但没人敢上前制止。
李海的心瞬间揪紧了。那孩子瘦小身影,或许是自己有弟弟的原因,对待比自己小的孩子他总是有着很强的保护欲。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冲了过去。
“住手!”李海大喝一声,挤进人群,“几个大男人,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打手们停了下来,刀疤脸转过头,凶戾目光上下打量着李海和跟上来的者勒蔑,嗤笑道:“哟?哪儿来的愣头青,想管闲事?这小崽子偷了我们摊上的武器,人赃并获!按这里的规矩,打死勿论!”
李海看着地上瑟瑟发抖、满脸是血的孩子,心中不忍,沉声道:“他偷了多少?我赔给你们。他还是个孩子,放他一条生路。”
“你赔?”刀疤脸和同伙一起哄笑起来,“你拿什么赔?看你俩这穷酸样!再说了,谁知道你是不是他的同伙?故意来演这么一出,好浑水摸鱼?”
者勒蔑脾气火爆,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怒目而视:“放你娘的屁!我们刚到这里,谁也不认识!你们别血口喷人!”
“嘿!还敢嘴硬!”刀疤脸眼神一狠,“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兄弟们,把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一起拿下!按同伙论处!”
话音未落,几个打手立刻放弃地上孩子,挥舞着棍棒和砍刀,朝李海和者勒蔑扑了过来!
“操!”者勒蔑骂了一声,反应极快,侧身躲过砸来木棍,顺势一个肘击狠狠撞在对方肋下,传来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李海也矮身避过劈来砍刀,一脚踹在另一个打手膝盖侧面,那人惨叫着倒地。
两人都是经历过生死搏杀的好手,格斗技巧远非这些仗势欺人的打手可比,转眼间便将四五个人打得人仰马翻。
但动静立刻引起了注意,更多打手从四面八方涌来,同时,维持集市秩序的守卫也被惊动了。
“住手!统统住手!”一队荷枪实弹的守卫迅速冲来,将现场团团围住,枪口指向所有人。
刀疤脸立刻恶人先告状,指着李海和者勒蔑大喊:“抓住他们,他们是小偷的同伙!还想暴力抗法!”
守卫队长面色冷峻,看了看地上孩子,又看了看李海和者勒蔑,简单询问了几句围观者,便做出了判断。
“全部带走!”守卫队长一挥手,“胆敢在集市内斗殴,偷窃,还暴力反抗,按规矩处理!”
李海和者勒蔑还想解释,但几支冰冷枪口已经顶住了他们脑袋。他们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粗暴地缴械、反绑双手。
李海和者勒蔑,连同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被守卫推搡着带往集市中心广场------也就是他们进来时看到悬挂尸体的地方。
消息传得很快,当他们被押到广场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在人群外围,老谷不知何时也挤了进来。他看着被守卫押走的李海和者勒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和快意。
广场中央高台上,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穿着皮质外套、眼神凶悍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那里。旁边的人低声议论,称他为“阔尔忽台”,是这片区域管理者之一,以手段狠辣著称。
阔尔忽台冷冷扫过被押上来的三人,目光在李海和者勒蔑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不屑。
“偷窃,斗殴,破坏集市规矩。”阔尔忽台的声音洪亮冰冷,“证据确凿。按律,绞刑。立即执行!”
几个膀大腰圆守卫立刻拿着粗糙绞索走了上来,就要往三人脖子上套。
者勒蔑奋力挣扎,破口大骂:“王八蛋!你们冤枉好人!”
李海心中一片冰凉,没想到一时心软,竟会落入如此绝境。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绞索,心中充满不甘和悔恨。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带着惊疑和不确定的声音从围观人群侧后方响起:
“等......等等!”
人群分开,一个穿着干净但不算华贵、面容依稀有些熟悉的男人快步走出。
阔尔忽台皱了皱眉,看向来人:“大卫?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你轮休吗?”
那个叫大卫的男人没有立刻回答阔尔忽台,而是快步走到李海面前,仔细盯着他的脸看,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李......李海?!真的是你?!”大卫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惊讶,“你还活着?!”
李海也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尘封记忆瞬间打开。大卫·克劳德!在德县隔离区时,他们曾并肩作战,后来隔离区疏散,便失散了。
“大卫?!是你!”李海的声音也带着嘶哑和意外,“你也还活着!”
大卫重重拍了拍李海肩膀,脸上是重逢喜悦,但看到他们目前的处境,喜悦立刻被担忧取代。“刚才在街上我就看到你了,只是不敢确定,跟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
李海立刻抓住这唯一生机,语速飞快解释:“大卫!我们是清白的!我们刚来这里换物资,看到他们打这个孩子,下手太狠,我只是想阻止,愿意替他赔偿损失,但他们不由分说就说我们是同伙,动手就打!我们是被冤枉的!”
大卫闻言,眉头紧锁。他转身看向阔尔忽台,语气郑重:“阔尔忽台,这个人我认识,他叫李海。我们在德县隔离区共过事,他的人品我可以用性命担保!他绝对不是小偷,更不会那孩子的同伙!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阔尔忽台脸色阴沉地看着大卫,又看了看李海,似乎在权衡。
“你确定?规矩就是规矩......”阔尔忽台沉声道。
“我确定!”大卫斩钉截铁地说,“而且,我和他打过交道,他们什么德行我很清楚!这件事,我愿意担保,请交给我来处理!”
阔尔忽台沉默了片刻,看了看一脸正气的李海,又看了看焦急的大卫,最终挥了挥手,示意拿着绞索的守卫退下。
“好吧,人你可以带走。但是,那孩子留下,他偷了东西必须收到惩罚。”阔尔忽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随你们处置。”大卫松了一口气,连忙对守卫说道,“快,给他们松绑!”
守卫上前解开了李海和者勒蔑手上绳索。两人活动着被勒得发麻的手腕,都有一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恍惚感。
李海感激地看着大卫:“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谢谢你相信我们!”
大卫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别说这些了,能在这里遇到故人,是天意。”他顿了顿,看着李海,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带你去见个人......还有一个老朋友,他也在这里,他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会非常高兴。”